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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预算


医生连夜赶来,听说江修有咳血的症状,坚持要他即刻入院检查。

        可第二天的会议江修不能缺席,他寥寥草草擦净唇边的血迹,执意让医生配了药水,边在办公室里边输液,边整理第二天的会议材料。气得医生在办公室里直接跟江修吵了一架,配好药水挂上针,丢了一包酒精棉球,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约晚上九点,江修忙完手上的事回过神来,才想起昨晚跟方云晚说的,请吴阿姨去接安安放学的事还没落实,忙给吴阿姨打了个电话交代了这个事。

        吴阿姨有个小孙子,之前都是她带在身边养着,后来到了读书的年纪就被爸妈接走了。安安长得白净可爱,又跟当年小孙子跟在她时是差不多的年岁,吴阿姨看着本就亲切欢喜,江修没费多少口舌,她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江修跟吴阿姨接触了快两年了,彼此都已经十分熟悉。吴阿姨为人和善,做事也可靠,尽管如此,江修还是忍不住多交代了一句:“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还要麻烦您多照顾一点。您的酬劳,我按双倍付给您。”

        “没了父母?那方先生是?”

        方云晚是安安的什么人呢?

        被吴阿姨的一句话问住,江修望着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一时怔住。

        现在来看,方云晚确实跟安安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后呢?是不是以后他们会有一些别的什么关系?

        因为宋启君的到来,第二天的会议氛围要比第一天更严肃些。

        会议依然是江修主持的。昨天刚刚无缘无故地咳了血,他的状态不大好,一段不长的开场断断续续顿了三四回,宋启君都不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议程涉及酒店、房产和服装板块的预算数据敲定,其中酒店板块受疫情影响大,新的一年里以摆脱困境为主,没有设置过高的目标,集团与酒店板块负责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而压轴的房产与服装板块才是今天的重点。

        会议进行到这里,会议室里只留下了宋启君、江修、宋铮,以及两个板块负责人和集团预决算的主要负责人。

        气氛一时严肃沉重起来。

        宋启君先看了服装板块的预算,眉头越拧越紧。几张表格全部翻完,他“啪”的一声把纸页砸到桌上,看向江修:“服装的预算江总看过了?”

        “看过了。”

        宋启君问:“你觉得没问题?”

        “支出里涨幅比较大的是宣传费用、人力成本、固定资产投入这几块。主要是今年考虑要加大自主设计支持力度,以及新材料、新模型的研发,需要加大技术性人才的引进力度,所以匡的人力成本较高。另外,我们的几个品牌连续两年市场反响良好,需求量持续增长,计划今年再各增加一条生产线。”

        宋启君翻看起另一份材料,目光冷厉:“跟去年同期比,营收增长多少?毛利增长多少?我听说你们今年运气很好,趣舍品牌低价签了个代言人,年中的时候他突然火了,拉动了一波销售,我就问你们,这样的增长具有可持续性吗?还没站稳呢,就想着大兴土木,建新的生产线,你们有没有评估过新增加的生产力会不会过剩?有没有想过其他成本更低的办法解决短时间的生产力不足问题?”

        江修正想开口,忽然一阵晕眩,眼前猛然一黑,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背后浮上一层冷汗,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其实宋启君质疑的每个点都在江修的预期之中,他早同服装板块负责人陈兴任排演过如何应对。服装板块前几年业绩不理想,负责人陈兴任没有跟总部谈条件的资本,这两年业务有了起色,他自然想着多争取些资源乘胜追击。

        “宋董,从截止今年10月的业务数据看,总营收同比增长了50,细化到各个子品牌来看,趣舍借着代言人红利,营收快速增长不错,但您应该也关注到了,两个高端品牌的增长幅度也不逊于趣舍,并且自去年9月以来,环比均有不同程度增长。”

        陈兴仁把具体的数据列举完,江修恰好缓过一阵气,抿了一口茶水,将喉咙蠢蠢欲动的咳嗽压下去,恰到好处地补充道:“而今年想要新增的两条生产线,正是计划用于这两个高端品牌。”

        江修的声音低弱缓慢,其实没带什么攻击性,但在这样的会议上,以这样慢条斯理的语气同董事长讲话,多少给人一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错觉。

        与宋启君相处久的人都知道,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刚刚认真听过陈兴任的分析,眉头微微松动,此时又听见江修轻飘飘的一句话,莫名地涌起火气:“这笔预算不是不能批,但是现在大环境在收紧,这笔钱用在哪个板块能收益更多?江总,我让你主持集团工作,不是让你只顾着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修苦笑,他怎么就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了?当年刚刚收购昭阳地产,让他去整合地产板块,他也硬着头皮服从调配去了。那时颂文与新收购的公司处于磨合期,新旧管理层处处针锋相对,他一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此前对地产业务一无所知,如何服众?他只能白天缠着工程部的人学,晚上关在家里研究投模,终于能跟上大家的步伐,提出自己有价值的观点。

        再后来,他凭着独到的眼光拿了一批潜力巨大的优质地块,四处斡旋应酬放下贷款推进项目开工。他主导的第一个商品房项目的第一张预售证办下来时,他的心血即将开花结果时,却被宋铮截了胡——

        昭阳地产不归他管了。

        那之后,售房回款,蒸蒸日上的昭阳地产成了宋铮进入颂文集团后打响的第一枪

        而江修调任集团,挂着集团副总经理的头衔主持工作。那时他资历尚浅,也没有领导多个业务板块的经验,仿佛在昭阳地产合并初期咬牙硬抗的历再重来了一遍,又是一轮不吃不喝不睡地熬过来。

        自加入颂文以来,宋启君让他去什么岗位,他便去什么岗位。他要强惯了,咬咬牙,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个八九不离十,但宋启君夸宋铮的时候,却从来不会带上他。

        他早就习惯了,撒种子,施肥料,除杂草的人是他,开花结果却总落在宋铮头上。

        这些年来这样的事大大小小时有发生,他懒得计较,不多声张,竟然就被忘光了所作的退让,所受的委屈。

        显然宋启君不记得,一直以来,时时哭惨,来集团要资源要支持的人,可不是他。

        江修没想着在这个场合和宋启君起冲突,任他又骂了几句,最终只说:“那我们会后再调整一个版本,我再单独找您过一下服装板块的修改版。”

        相比之下,昭阳地产的预算就过得比较温和。宋铮对于来年的形势十分乐观,认为几年前拿的地近期已经陆续完工交房,将沉淀一大笔资金,因此计划中有很大一部分资金准备用来拿地。

        听过宋铮眉飞色舞的讲话,宋启君似乎也觉得不对,可是他是做服装和投资出身,没有亲自抓过房地产,一时没有头绪,示意江修提点意见。

        “税负考虑进去了吗?”江修皱起眉头,却不是问宋铮,而是看向坐在陈兴任旁边的昭阳地产副总徐阳。

        徐阳有些尴尬,无声地朝江修摇了摇头。

        宋铮想了想,补充道:“这几个盘去年都卖得差不多了,前几年税局都没有提清算的事,预计明年应该也不会提。”

        江修拿起桌上的激光笔:“江北的这个盘,东西湖的这个盘……”他一连圈出屏幕上的五六个楼盘,“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块地都是我还在昭阳的时候拿的,不管去化率怎么样,预售证肯定是满三了,如果明年税源不足,税局随时可能要求清算。而且这几块拿地早,地价很低,但销售时这几个片区的房价已经涨起来了,因此增值率很高,一旦被税局要求进行土增清算,我预估可能会产生数亿的资金流出。”

        他将激光移到现金安排的某一行里,提醒道:“虽然税局不一定今年就会要求进行土增清算,但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金额不小。这里完全不体现这笔潜在支出,我觉得是有风险的。”

        “另外,今年下半年起房企融资政策收紧的趋势很明显,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明年的融资压力只增不减,现金流的安排我觉得还可以再保守一些。”江修拿激光笔点了几个区域,看向宋启君,“宋董,我初步看下来,这几个点可能是存在问题的。”

        徐阳暗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和宋铮不同,江修是实打实跟大伙风里来雨里去,从招拍挂开始做过项目的,每个环节涉及到的关键点,在他心里清清楚楚。

        “好的,我们再确认一下。”徐阳埋头在本子上记下被江修点名的几个项目。

        “我觉得……”

        宋铮想解释点什么,却被宋启君打断:“房地产的政策在收紧,昭阳前几年是吃了行业上行和早期地价低的红利,往后日子可能会艰难些。”

        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宋启君脑子里是清楚的,可对宋铮偏袒维护惯了。相比讨论服装板块时的咄咄逼人,此时的宋启君显得和颜悦色极了。

        他合上面前纸质版的材料,看看徐阳又看看江修,眉眼间苍老的沟壑都显得柔和:“房地产这块,宋铮的经验不如你们,你们还是要帮帮他。”

        过河后拆了桥,如今眼看着水涨起来了,又想把桥搭起来救命。

        宋家的好事有十分,宋铮一人就可以占尽八分。

        江修嘲弄地勾勾嘴角:“好的。”

        不出所料,敲定了大方向后,宋启君无心当场敲定修整细节,示意散会。参会人员陆续离开,只有江修跟着宋启君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徐章担心江修身子不适,一直等在会议室外头。见人出来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外,只见宋启君扭头看了江修一眼,不耐烦说:“跟过来做什么?有什么话刚刚不能说,非得偷偷摸摸的……”

        后面的话被江修关上的门阻挡在办公室内,徐章听不见了。

        徐章再次见到江修是半个多小时以后。

        从宋启君的办公室出来,江修情绪不高,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徐章印象里,江修上回发烧后,咳嗽便一直没好全,这两天预算会一忙起来,好像咳得越发厉害了。

        这时已经临近下班时间,徐章上前询问:“江总接下来怎么安排?我通知司机送您回去休息吗?”

        江修边掩着唇咳得止不住,边向徐章摆手,脚步一刻没停,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果然陈兴任没有离开,此刻正在江修办公室门来来回回跺着步子等着,眼见他回来了,急忙迎上去问:“小修,明年的预算,你看,我们砍掉哪些比较好?”

        江修顿下脚步,朝着陈兴任笑了笑:“不用改,那两条生产线他同意了。”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不到,陈兴任不知道江修是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宋启君,他算是服装厂的老人,早年宋启君亲自管服装厂的时候,他就见识过宋老板的脾气,要说服他绝非易事,也怪不得江修进出宋启君的办公室一趟,整个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的苍白疲惫。

        “你怎么说服他的?”

        江修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一点笑意,却没有回答陈兴任,只拿那双乌木般漆黑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陈兴任,轻声道:“陈叔叔,这是妈妈当年呕心沥血要办好的厂子,拜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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