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放日

白无泺失笑，程清尧这人实在太自来熟了，才认识多久就让人给他挑上照片了。

        然而这云霄飞车一般快速推进的关系，仅仅是源于一个手滑而已。

        葱白：可以把那几张自拍放上去。

        读书人：？没有自拍啊。

        对面很久没发来消息，白无泺就知道一定是去检查自己有没有误发自拍照了。看来自拍也是真的有，没想到堂堂读书人，还挺自恋。

        数秒之后，程清尧有了回音。

        读书人：你故意的。

        读书人：够阴阳怪气。

        白无泺已经抓着手机笑得不行了，心想这反应真的是时快时慢，到底怎么培养的啊。

        葱白：开玩笑的。

        葱白：就不能少发点猴子吗，那么丑。

        葱白：老虎狮子大象斑马长颈鹿呢？

        读书人：都趴在窝里睡觉，根本拍不到，就猴子最活跃了。

        读书人：超好笑，我朋友逗山魈的时候，有只突然冲过来，他被这玩意儿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白无泺小时候去动物园见过山魈，他觉得许多人估计都对这东西有阴影，长得凶神恶煞，牛头马面一样也就算了，奇葩的是它们最喜欢吓唬小孩，常常乘人不备突然冲向玻璃，又拍又叫，把小孩吓得当场大哭。

        其实山魈相当凶残好斗，被关在动物园供人参观的时候，即便吓哭了小孩也只是引人发笑而已。倘若有一天这种野兽破笼而出，赤手空拳的人类根本无法和它们对抗。

        白无泺记得当时是和他哥一块去的，他被山魈吓得摔倒在地哇哇大哭，他哥却连动也没动，静静地和冲过来的山魈对视着，然后转身来扶他。

        那一幕被白无泺敬佩到如今。

        白无泺翻了翻程清尧发来的照片，挑了几张不那么惊悚的发回去。

        程清尧没再回复，五分钟之后，更新了空间。

        白无泺没立刻点开来看，而是放下手机，专心做起了题。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都没有再碰过手机，直到两套试卷被刷完，他才放下了笔，起身活动酸疼的腰背。

        他拿起手机，看到程清尧两个小时以前发来的消息：谢了。

        第二条：给我点赞！

        太自来熟了。

        白无泺打开空间，见对方之前发的动态下面已经有了将近一百个点赞和几十条评论，不得不感叹，程清尧人缘不错。他点了个赞，立刻就收到了程清尧的消息。

        读书人：你终于点赞了。

        葱白：做了几套卷子，刚休息。

        读书人：太用功了吧，你这样搞得我很惭愧，要不然明天还是继续去上课吧。

        葱白：？

        葱白：你逃课？

        读书人：上不下去，真的。

        白无泺收回了自己要继续打字的手，想着那先修班的学费贵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和程清尧还没熟到那个地步，以至于要苦口婆心劝人家去上课。

        读书人：但是我怕我爸又叫人去堵我，我可是在离家出走哎。

        读书人：哎，要不你当我私教吧？我按一个课时二百给你，感觉你很厉害啊。

        白无泺脑子里有个警钟滴滴作响，他意识到对方的行为过线了——他不想、也毫无兴趣踏入程清尧个人生活的领域，什么家庭矛盾、情感纷争，通通和他没有关系，他不想听程清尧分享。

        然而对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将这一切摆到了自己面前，他并不习惯这种忽然亲密起来的关系，这让他感觉不舒服，甚至恐慌。

        如果说白无泺的世界是一个岛，那么这座岛是绝对不会和其他人分享的。他哥和霍锦元都是这座岛成立之初就已经存在的原住民，因此有所不同。但他不想再向其他任何人展现自己的领地，无论是谁。

        程清尧试图踏上岛，不行。

        葱白：没时间。

        葱白：睡了，晚安。

        白无泺放下手机去洗漱了，然后直接关灯上床睡觉，没再拿起手机。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几十秒之后，又归于熄灭。

        林格被程清尧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还在做自己去自由跳伞的梦，骂骂咧咧地朝着床边踹了一脚，嘟哝：“干什么……我还要睡……”

        “别睡了，都七点了！”

        程清尧忍无可忍，直接拉开了窗帘，刺眼的晨光洒得满卧室都是。

        林格一个激灵用被子蒙住头，骂道：“你有毛病啊程清尧！七点，一大早你发什么疯！”

        “今天二中开放日。”程清尧定了定神，冷静道，“你不去？开学之后哪还有时间参观啊。”

        林格气得骂娘，又磨蹭了半个小时才从床上起来，像滩软泥一样去浴室洗脸刷牙，出来的时候程清尧都吃好早饭在餐桌前等着了。

        “你疯了啊？”林格揉着眼睛走下楼梯，“昨天晚上我看球赛，看到三点多才睡。”

        程清尧催他：“赶紧的，八点就开校门了。”

        二中开放日一年一度，珍贵得很，已经录取的学生可以凭录取通知书直接进校门，其他人就要通过各种途径获取邀请函了。

        今天高二高三没有考试，又是周末，大部分课都是自习，学生会利用这个时间放松一下，相对来说闲一些。高三教学楼不对外开放，参观者也不会打扰到高年级学生。

        程清尧记得上周白无泺那个黄毛发小从自己这里拿过两份邀请函，显然是准备今天来参观的。他不知道白无泺会不会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碰碰运气，看这次能不能偶遇。

        自从上次撞见白无泺和贺警官从茶楼里出来，他就对这个人好奇上了。自家叔叔绝对是认识白无泺的，但那种遮掩的态度和模棱两可的说辞，让他反而更想了解。

        少年人的好奇心大抵如此，热烈而不顾后果。

        他等着林格吃过早饭，两人出门打了个车就去了。

        二中门口已经全是人，两人顺着人群走进校门，一下就被宽阔的校园和明艳的教学楼惊艳得说不出话。从前只是在宣传照里见过，都是官方程式化的照片，如今真的身临其境，却比照片上更震撼。

        “这学校，太完美了……”林格喃喃道，“这不就是电视剧里那种吗？”

        二中的校园很大，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椭圆形的花坛，各种颜色的装饰鲜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映着底下修剪整齐的翠绿灌木。

        花坛后面栽种了几排高耸的行道树，一直引着行人走向后面的古罗马风格拱门。拱门和其上的连廊是一体的，连接了两栋砖红色的教学楼。

        左侧的主教学区中间还矗立着一座钟塔，被青苍的行道树掩映着，指针正缓缓转动。抬头看时间的时候，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程清尧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学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即将错失的三年，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有些失落，身旁的林格兴奋地叽叽喳喳，他却不觉得开心。

        六中和这里根本不能比。

        “真不能比啊。”

        霍锦元抬头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校园，感叹道，“怪不得这儿每年出那么多清华北大的，这学习氛围简直就是顶级的啊。”

        白无泺看了看表，这会儿十点，高二高三都在上自习。

        “说实话，我真以为你会上二中。你成绩那么好，上六中那种军事化管理的高中有点小题大做了。”霍锦元四处张望着，口中滔滔不绝，“小时候每回考试我妈都拿我和你比，说以后你肯定是上二中的料，我就得初中毕业去煤矿挑炉灰，气得我都不想跟你一块上学。”

        “你多听听你妈的话。”白无泺道，“这边的补习班挺贵的吧，两个小时大几百，你别浪费。”

        霍锦元挠挠头，表情很痛苦：“我也想啊，我还跟我妈谈过，真不想上这个课。但我妈说人家都上，所以我也得去，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之类的……但是这个课我听不懂啊，老师讲那么快，我也不好意思问。”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白无泺看他一眼，“不会的直接问，他要不耐烦你让他不耐烦去，你交学费了怕什么？多问几次他就会争取一次给你讲透，省得你拿同一个问题天天去问了。”

        霍锦元叹了口气：“我不是学习那块料，我从小看你上学读书，就觉得你好像盯着课本看两眼就会了，我就得磨洋工磨半天。”

        “你那叫磨洋工吗？好歹磨一下吧，盯着课本看半个小时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七点半演什么动画片。”

        霍锦元被他说得没脾气，只能悻悻地喝了口水，把空塑料瓶丢进垃圾箱。

        “你到处看什么呢，找你女神？”白无泺淡淡问道，“你不说今天高二高三整天都是自习吗——哦对，还能逃课呢。”

        霍锦元坚信自己的女神不可能逃课，但眼睛还是到处转个没完。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抓住白无泺的肩膀疯狂摇晃起来，激动得差点嚎出来：“快看，是她，是她！”

        总感觉他下一句就要唱起来，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白无泺转身一看，只见那个绑着青绿发带的身影出现在教学楼的拐角。校花身上挂着志愿者绶带，手中拿着纸笔正在给来参观的人指路。

        “走，问路去！”

        霍锦元激动地一甩手就往那边走去，白无泺只能慢悠悠跟着，听霍锦元稀里哗啦朝人家丢了一大堆问题，什么学校伙食好不好，平时住不住校，上午上几节课，下午上几节课，一周几次考试云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以问路之名，行搭讪之实。

        不过那漂亮小哪吒，哦不，校花还是耐心地一一跟霍锦元说了，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霍锦元问了个够，被白无泺拉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执意要留个联系方式，说是以后想咨询些入学方面的事情。

        “你入什么学，高中不读了回去再考一年？”白无泺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不是我还有个小外甥，外甥不行就以后我家孩子来这儿上……哎你走慢点啊！”

        两人拉拉扯扯进了高一部的教学楼，白无泺进门的时候鬼使神差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却见到程清尧正拿着两瓶饮料向校花走过去，两人相视一笑，肩膀挤在一起说了几句话。

        白无泺心中疑惑的念头只闪过去一瞬，便被霍锦元大惊小怪的呼声转移了注意力，“无泺，你快来看，这不是你哥吗！”

        “哪儿？”白无泺显然对这件事更有兴趣。他被霍锦元拉着到了走廊贴的荣誉墙下面，这是上届高一学生留下的期末荣誉墙，等新生入学的前几天才会被清理掉，但此时却是吸引参观者驻足极好的噱头，周围站着不少人在看。

        他下意识就抬头往第一排扫去，果不其然，他哥的照片贴在第六的位置——单科英语成绩第一，物理数学并列第一，总分年级第六，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二中平时大考模拟用的卷子都是精挑细选的高考仿真题，虽然难度不如真正的高考卷，但题型已经是最大限度地贴近高考了。他哥这个成绩如果能保持的话，虽然不说一定能进清北，但国内最顶尖的那批高校也是随手挑的了。

        “要我说，证件照才是照妖镜，你哥这照片是这里头最帅的，真长脸啊。”霍锦元啧啧道，“一般从小长得好看的，长大以后都容易残。你哥到现在了都没残，佩服。”

        他说完，看了看白无泺，皱了下眉头：“你小时候跟个小土包子似的，丢人堆里还没我显眼，怎么现在也开始超越本帅哥了，难不成是你家基因问题，后起直追？”

        白无泺没搭理他，仔细看了一下他哥的各科分数，接着目光移到第一名——第一名除了英语单科比他哥低，物理和数学分数一样，其他都是碾压级别的强悍，接近满分。

        他哥则语文差得不少，有些偏科，只能算是中上游的水平。

        不得不承认即便单科一骑绝尘，也并不能在总成绩上形成太大的优势。毕竟高考尖子生的争夺何等激烈，到时单科分差会拉得很小，尖子生里数学和理综满分的更是一抓一大把，最终还是要看整体水平。

        一分之差要么登临顶峰，要么被一口气甩出十几名。

        “高一现在还没开学。这边教学楼空着没意思，我带你偷偷去高二楼看你哥吧？”霍锦元道。

        “可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一个个荣誉墙看过去找你女神的班级吧？”白无泺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转两圈就回去了，回家吃饭睡觉，下午还有雨。”

        不顾霍锦元的哀嚎，白无泺转身往前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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