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衣人
“眼下宫里全是五皇女的流言呢。”相里洵勾唇一笑，妖冶的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
“殿下，谣言止于智者。”栾宁一本正经的说。
“况且，那国师大人相貌奇丑，身形臃肿，满身的酸腐气。”她随口胡诌，“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相里洵神色复杂。
“殿下？”她轻声细语。
“殿下不是要教我学琴吗？”栾宁红润的脸上露出笑意，像柔和的阳光在荡漾。
相里洵起身丢给她一本厚厚的琴学入门。
？？？
让她自己看着琴谱学？
那怎么行。
栾宁佯装淡定，随手打开一页，表情十分为难，“我看不懂。”
相里洵白玉般的手指轻扣桌面，黑曜石般的眸子微眯。
“这有什么看不通的？”
“我识得字不多。”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得那样甜，像串串明珠，大小闪着光亮，迸出天真。
相里洵凝望着她，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五皇女觉得我……”
就这么好糊弄的吗？
栾宁疑惑的抬头看他。
“宫中乐师这么多，五皇女为什么非要让我教？”相里洵冷邦邦的发问。
“因为殿下脾气好，不会笑我愚笨。”栾宁的笑容悄然绽放，像一朵在夏雨后悄然盛开的睡莲，含着晶莹的雨露，羞怯而又优雅地低着头。
“……”
“今日我们先学指法，左手按弦，右手弹弦，弹的部位，一般在岳山与一徽之间……”
“错了，小指禁而不用。”相里洵不禁拧眉。
“哦。”栾宁大气不敢出。
“又错了，指尖不要空悬在弦上。”
“不对，虎口要张开。”
……
相里洵面色逐渐凝重，“五皇女当真不认识减字谱？”
栾宁可怜巴巴的摇头。
她哪里认识这劳什子字谱哟，写得跟天书一样。
相里洵深吸一口气，“古琴的谱子比较特殊，用的是减字谱，指的是用一种偏旁符号来标记指法的文字谱。一个指法往往用多个减字符号组合而成，左上角是左手指法，右上角是徽位，中间是弦数，旁边的才是右手指法。”
“夫施王室善礼乐，我以为五皇女该有所耳闻。”相里洵轻挑眉目，与她对视。
栾宁苦着脸垂下脑袋。
“咳，我没有怪皇女愚笨的意思。”相里洵以手掩面，下意识找补道。
还不如不说……
栾宁不满的撇嘴。
相里洵紧绷着脸，温暖的手掌忽然附上了她的手，“弹琴时要沉肩坠肘……”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脖颈，耳边，痒痒热热，酥酥麻麻的，惹得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长长羽睫之下，一双幽深的眼眸闪烁分明，凤眼高挑，眼波潋滟。
“怎么了？”相里洵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栾宁咽了咽口水，正色道，“殿下离得太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相里洵一怔，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笑得勾魂摄魄。
“我以为皇女并不在乎这些。”
“今时不同往日。”栾宁异常腼腆。
“殿下上次为什么同我说是宋侍郎？”
真是吓了她一跳。
“我开玩笑的。”相里洵漫不经心。
栾宁忍不住戳穿，“殿下可知，巧诈不如拙诚可得人心。”
相里洵倒是从容淡定，“如果我没猜错，那日落水五皇女原想救的是宋大人吧。”
栾宁沉默片刻才坦言道，“没错，我与宋大人幼时有些交情，殿下那日的穿着让我误以为是他。”
“我喝多了酒吐了一身，宋大人便将随身衣物借给了我。”
栾宁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竟然是这样。”
“眼下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皇女。”相里洵皱眉。
“什么？”栾宁有些心神不安。
“如今正值扶桑花开，不知五皇女养得如何？”相里洵笑眯眯地品着茶。
栾宁眼皮一跳，有些猝不及防，心底忍不住腹诽，怎么这么巧就撞枪口上了？
“养得甚好，殿下尽管放心。”
相里洵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如春风掠水般散着温柔。
“那便好。”
呼，对付过去了就行。
就在昨天，惊雀突然向她禀报，扶桑花不知怎的长出了大量黄红色斑点，花叶已呈塌软枯败之象。
那时刚从小憩中醒来的她听到这个消息，硬是呆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得如此突然？”
“奴婢也不知。”惊雀耷拉着脸。
如今被相里洵一问，栾宁自然不敢在他面前说实话。
“殿下觉得这花好养吗？”栾宁略作试探。
“不好养，夫施气候干冷，不如娄星温煦，扶桑花应当很难存活。”相里洵脱口而出。
“……”栾宁如鲠在喉。
“本来觉得五皇女养不活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我先前费劲心力培育，也只活了半月，没想到竟给五皇女养活了。”
栾宁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我现在养得活，今后可不一定。”栾宁小声呢喃。
相里洵笑而不语。
“皇女今日还练吗？”
栾宁暗自算了时辰，“我在殿下这儿待得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相里洵站起身，“我送送皇女。”
“不用了，殿下可能不太顺路。”栾宁尴尬拒绝。
“？”
“那好。”相里洵妥协了。
栾宁出了汀竹院，径直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荒废了许久，外墙早已斑驳，西边矮墙的老槐树下有一处狗洞，半人高的杂草掩盖，十分的隐蔽。只需爬过狗洞，沿着一处偏殿小径走几百米，就能到玉衡宫的脚门。以往她偷溜出宫，走得便是这条路。
栾宁四下望了望，蹲下身子扒开杂草，探进了狗洞。
她钻过去后，还没等站起来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伴随着一声惊呼，栾宁不受控制的摔了下去。
膝盖猛然磕在小石子上，她疼得龇牙咧嘴，她支起身拍了拍衣袖手掌上的泥土，准备爬起来。
突然，一双黑色的男靴映入了她的眼帘。
栾宁心猛的绷紧了，随即就与那名黑衣蒙面人来了个对视。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二人皆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到了七分惊恐。
栾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脸吓得像窗户纸一样煞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随着蒙面人步步紧逼，栾宁感受到了一股未知的压迫，一种莫名的绝望。
她怀着茫然的恐惧瘫软在地上，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犹如一个重伤的人当有人触碰她的伤口时会本能地战栗。
只见蒙面人迅速举起手往她侧颈上重重一劈，栾宁瞬间失去意识软了下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栾宁捂着后脖颈慢慢站起来，连忙查探自己身处的位置。
幸好，她还留在原地。
那黑衣人应该是急着逃跑，并没有打算要她的性命，所以她目前还是安全的。
栾宁定了定心神，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一口气跑回了宫。
栾宁翻窗而下。
“主子。”翠微大惊失色，撂下手中的活计朝她奔了去。
“主子这是怎么了？”翠微赶忙扶住满身狼狈的她。
栾宁唰白着脸，嘴唇止不住的打颤，“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翠微闻言褪去她的外衫，准备拿出去清洗。
“等等，衣服先留下。你给我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栾宁僵直着身子。
“是。”
一只如玉藕臂略试了一下水温，她慢慢除去衣裙，赤身踏入热气氤氲的浴桶，她一动不动，任由升腾而起的水汽侵湿她的头发，贴附她通红的脖颈，她怔怔地看着瘀血发紫的膝盖，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然后猛地闭眼将头沉进了水里，憋了好大一会儿才攀附在桶沿大口呼吸着空气。半炷香后，她终于从先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
沐浴过后，她将今日所穿的衣物尽数丢入火盆，默默凝望着伴它而猛烈窜起的火光，随着衣物焚烧殆尽变得愈来愈小，最终噗呲一下熄灭了。
当晚栾宁就做了个噩梦，梦中有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只见他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笑得一脸狰狞，突然又化作陈留的模样，举着大刀疯狂的砍了她一路，她吓得一身冷汗，尖叫着跑了一路。画面一转，路的前面又出现了无数个黑衣人朝她步步紧逼，她掉头想跑，却发现身后是漆黑一片的万丈悬崖，脚下的石子一点点掉落深崖，惊不起半分回响。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浑身颤抖，喉中一阵腥甜。黑暗中蓦地冒出一只青眼獠牙的猛兽一口咬住了她，把她托入了无尽的深渊，她忍着作呕的腥臭拼命挣扎，指甲收紧嵌入肉里，惊恐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前的重影又变成了一个，黑衣人张口血盆大口，发出了一种似人非人的笑，凌空向她逼近。
“主子，主子！”翠微急促的声音传来。
栾宁挣扎着醒了过来，眼里布满血丝。
“主子可是梦魇了？方才喊得好大声。”翠微起身点了一盏灯，满脸担忧的趴在她的床边。
“我喊了什么？”栾宁大口喘着粗气，嗓子有些嘶哑，满头青丝披散开来，像的绸缎样遮住了她全部表情。
“奴婢只听见一声惊呼，其余的就没有了。”翠微如实回答。
“现在才寅时，天尚未亮，主子可再躺一会儿。”翠微又补道，“我就守在主子身边，哪也不去。”
栾宁点点头，抱着瓷枕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外边日头正烈。
栾宁愣了几秒，掀开被子轻轻盖在翠微身上，然后避开她起身下了床。
等她梳洗完后，翠微才揉揉眼睛醒来。
“主子，现在几时了？”
“已经巳时了。”栾宁扭头对她笑。
没想到她也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啊？”翠微刚醒来脸蛋红扑扑的，瞧着格外喜人。
“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栾宁刚想掐她脸颊的手收住了，随后眯起眼睛笑得一脸狡黠。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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