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断情

空气忽然安静。

        脸色在红白之间变换的绿珠只觉难堪无比，在自己暗自爱慕的人面前无所适从。原本自己那张朦胧的羞布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偷偷的喜欢就算了，但忽然这样被毫无防范的扯下来，自己窘迫的身份就这样被生生的横亘在爱慕之中，明明白白却无法逾越。

        秦匡比绿珠稍微好点，黑白分明的眸子包含情谊的看着秦茜儿。那目光中有情动之盼，有不舍之伤。虽然他早就将对秦茜儿的男女之情深埋心中，尽力转化为兄妹之情缓缓释放出来，但自己在完全转化成功之前，断然是无法对第二个女子产生男女之情的，更别提娶妻生子。自己的想法在秦茜儿面前当然是透明的，自己如此明目的拒绝是否会让秦茜儿察觉到自己对她尚未完全死心，而她帮着自己这样言辞拒绝，会不会有一丝丝不舍的原因？

        秦茜儿看看面前的二人，忽然觉得很伤心。自己在这个一无所知的世上，像是没有过去未来的水中浮萍，在清冷的湖面上，随水飘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腐烂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现在有情深义重的哥哥，有信赖依赖自己妹妹，给自己空洞迷茫的生命填充了不少牵绊。而如今，这牵绊自己的人，却为情所累，自己想要保护，却感觉又无能为力。情之所系，若真能随意控制，又怎么能称之为情呢？

        秦茜儿生生的收住自己难过的神色，换上一副略带洒脱的笑意道：“好了，哥哥，妹妹，来，我们一起举个杯吧。祝哥哥早日在军中崭露头角，成为临水国的一名猛将！祝妹妹能宠冠后宫，享尽恩爱荣华。”

        绿珠带着些哀伤的笑意，问：“那姐姐呢？”

        “我？”秦茜儿愣了一下，随即挑眉道：“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你们快乐我就快乐。就祝愿我梦想成真吧！”说完，秦茜儿端起酒杯，笑着示意两人也一起举杯。

        秦匡和绿珠对看了一眼，随即带上一丝决绝，仿佛在对过去的自己道永别似得，端起酒杯，道声：“祝梦想成真！”随即一饮而尽。

        酒杯落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震鸣。

        三人相顾而望，不知是谁先开始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即三人便都放声笑起来，那笑声越发响亮，一抒心中憋闷，如除夕的鞭炮声，吓跑吃人的年兽。

        姜嫣并未走远，躲在山石背后的阴影里想要欣赏刚刚自己的诛心之言带来的成果。没成想，这几人却对酒畅饮狂笑起来。那笑声传进姜嫣的心中，仿佛在讥讽自己的愚蠢，讥讽自己格局的狭隘，讥讽自己的不受欢迎，讥讽自己没有真心的朋友！

        “不，不可能！那绿珠对秦匡的感情自己绝对不会看错！演吧！演吧！最好把你们自己都骗了！不然，你们总会死在我手上！”姜嫣拽紧了拳头，心中的妒恨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焚成焦炭。

        秋季的夜，比夏天来的安逸。凉爽的风可以将白天的燥热吹得干干净净，稀稀落落的秋蝉，在尽力释放自己最后那一点生命力，最后那嘹亮的呼唤伴侣的歌声被蟋蟀的欢唱声所掩盖，消逝在秋风中，埋藏在地下，等待明年的苏醒。

        酒后的秦茜儿脑袋有些昏沉，但身体的疲惫感和头脑的清醒猛烈的撞击着，睡意全无。

        秦茜儿批着外衣，来到自己小院中纳凉赏月。

        月色很美，纵使还不到中秋，但依旧圆满明亮。若不是有历法提醒，又有谁会注意那天上银盘般的物件其实并不圆呢？何必去较真那一点点的弧线角度，八月十四的月亮也是独一无二的呀。既然命运让你欣赏八月十四的月光，又何必去遗憾失去八月十五的明亮，珍惜当下不好吗？

        斜倚在回廊上的茜儿，仿佛释怀了所有的东西般，露出淡淡笑意。

        然而，就在她心中的憋闷渐消之时，忽然从隔壁院墙上传来了轻轻的歌谣之声。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何如当初不相识”

        这是绿珠的声音。声音细细小小，仿佛没带任何情绪，但仿佛又包含情意。她轻轻哼念着，那声音混合在聒噪的虫鸣声中，若隐若现，显得极其孤寂。

        茜儿静静的倾听着，那歌声循环不断，就好像母亲哄小孩儿的催眠童谣般，轻柔的重重复复、重重复复。

        忽然，歌声消失了，良久不曾在出现在夜幕之中，莫非绿珠睡着了？

        茜儿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旁边绿珠的小院门口向里张望：房间还有若隐若现的烛光，几只蛾子噗噗啦啦的在窗户上拍打着，房间内静谧无声。

        可能真睡着了。茜儿放心微笑了一下，希望绿珠用情不深，度过这个心坎过后，就会还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着，绿珠仿佛听从了大家的劝解，不再像之前那样搏命的练习。但不知怎的，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在霜露殿花园假山上练习舞蹈。有时，就一个人愣愣的坐在上面发呆。可能连她自己的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在等一个身影的出现，或者更多时候是在回味那一瞬间的甜美滋味。

        等来等去，那个身影没来，却等来了两个同乡姐妹的对自己的不同关怀。

        一边是姜嫣，她总是笑脸盈盈，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扬言要在陛下面前撮合自己同秦大哥，弄得自己总是心猿意马，对秦匡的情意在心中堆积得越发浓厚。

        一边是秦茜儿，她总是愁眉深锁的样子，用两国邦交的大事以及陛下王后的阴谋来劝说自己放弃，甚至说自己父母被接进京城就是来当人质的，弄得自己心力交瘁，求不得之苦也越见浓厚。

        然而人总是趋利避害的，选择相信和憧憬美好，而对危机选择轻视甚至不听不信。

        单纯重情的绿珠，就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中，将内心的天平渐渐地倾向了好听舒服的那一侧。毕竟这世上，谁不喜欢听好听的呢？对于一个单纯女子来说，有一个看似好厉害的人许诺帮自己达成心愿，又怎么会不心动，不期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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