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话旧伤
当天晚上，丞柏跟在韩墨薇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往村外走去。韩墨薇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再加上身后的明月，一路上走的倒也平安无阻。可是到底是要去哪？丞柏却是丝毫不知道。
沿着这条路出去，就到河边了。
韩墨薇没有说话，丞柏也不好主动搭话。夜晚的山村空气清冷，山风袭来居然还有些许惬意。空气中的水气味道渐渐浓郁，离河边已经越来越近了。
出了村口，丞柏终于没有忍住，问道：“韩姑娘，我们是去哪？河边吗？”
“嗯？”韩墨薇刚才在发呆，没有听清。丞柏只好又重复了一边。
韩墨薇抿了抿嘴唇，笑道：“是河边，但是并不准确。”
丞柏大为不解，但也只好继续跟在她身后。
走到了弯月河的河边，韩墨薇轻轻吹灭灯笼的灯火，把灯笼放到了岸边。
“跟紧我啊。”韩墨薇对丞柏说。
丞柏应了一声。
韩墨薇沿着河边，慢慢往上游走去。沿着弯月河往上，前面就是一片树林。那里是翠华山的山脚，弯月河就在这里弯成了月牙。丞柏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因为那片树林距离山村很远，通常也没有理由去那么远的地方。
韩墨薇轻轻走在前面，她身形窈窕，走在月光倾洒在玉带般的河水上，韩墨薇就像是柳影绰绰，毫无来由的，只会让人觉得浑然天成。丞柏怔怔地看着，生怕自己吹一口气，韩墨薇就会落入河中，打碎此时的美好。
韩墨薇哼着歌谣，声音很轻，但这里出了潺潺河水再无二人。清风把歌谣送入了丞柏的耳中：
“……玉入扶摇飞云天，也坠尘河染泥烟……”
丞柏听不懂其中之意，只觉得韩墨薇唱的好听。
韩墨薇突然收声，回头问丞柏：“你知道这个词是谁写的吗？”
“大抵是某位大诗人吧……”丞柏不知道，他不懂诗文歌剧。
韩墨薇嘴角勾了勾，说：“是我娘写的。”
“啊……原来是韩夫人的——”
“不是韩夫人。”韩墨薇平静地说：“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给你讲过我娘？”
“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韩……嗯，你娘亲仙逝已久。”
韩墨薇喟叹道：“说是仙逝，也别无二异吧。我娘亲是东府沐州青滔城州尹家的五女儿，在东府，那可是仅次于太守、知府的存在。而我娘自幼饱读诗文，却是错爱了一个人。”
“韩先生……？”
韩墨薇点了点头，说：“这都是爹爹一个人酒醉后喃喃自语的时候无意透露的——娘亲爱上了爹爹。可正因此，我娘在生下我后，便被家里人逼迫着赶出家门，在一处破旧房子里，削发为尼了……”
“怎么会？你娘可是州尹千金，他们怎么敢——”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丞柏不满地说：”不就是因为你娘爱上韩先生了吗？爱一个人也是错吗？“
”不仅如此哦，其实是因为……“韩墨薇轻轻地说：”我爹只是个穷郎中。“
丞柏哑口，没有明白。
”一个富家千金，嫁给了穷酸书生。这是他们那些所谓的高贵人的禁忌——所以我明白了，如果弱势者要跨越这条所谓的高贵低贱的线，那么线的另一头就只有留给弱者无尽的伤痛而已。“
丞柏很自然的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在没多久，韩墨薇也要去跨越这条线了。
”娘亲住在东府的爹爹的旧宅里，我躲去东府看望她的时候，她已经……“韩墨薇哽咽道：”她已经疯了……“
”天哪……“
”我娘她念叨着‘星君赐福’，’星君赐福‘，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夜空磕头，磕头磕得额头青肿，然后就坐在门槛上唱歌……“
”就是你唱的那首？“
韩墨薇没有回答，选择了默认。
”她明明曾经是东府风光无限的五小姐，如今被赶出了家，居然在祈求神灵……她连她的亲生女儿都无法看见，她的眼睛完全盲了，完全是靠周围人救济着活着。“
”为什么韩先生不去接她回来？“
”爹爹他……当时在东府被娘亲家的庄客几乎快打断了腿。他们要挟爹爹胆敢踏入青滔城，就要杀人。“
”杀了韩先生？“
”不，“韩墨薇面无表情地说：”是杀了我娘。“
丞柏毛骨悚然，惊道：”什么？！“
”为此，爹爹一生都不敢去东府，所以他对于那些所谓的权贵，都是无尽的鄙夷——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爹爹他没少得罪你吧……“
”原来如此，我现在很理解韩先生——天呐，居然要杀了他们府上的小姐，心肠这么毒辣吗？“
”所以丞柏——对了，你今年多少岁？“
丞柏被这个问题没来由地问到了，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此时自己的年纪。依稀记得老师第一次和自己见面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才十七岁……
”我是十七岁——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爹爹不是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嘛……都是一家人了，你称呼我’韩姑娘‘，我称呼你’丞柏‘，是不是太见外了？“
”是有点……“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好呢？如果是叫’哥哥‘……反而还让人怪难为情的。”
“那你叫我’小柏‘好了……”丞柏脱口而出。
这是楚悼宗当年的习惯，不会起名，不会称呼，通常都是这么解决。虽然极其幼稚，但是就连白承也难得的很欣赏这件事。名字本来就是方便别人称呼的，如果觉得难堪或者难记，这样的方式总是十分方便。
韩墨薇听了，笑道：“这么称呼，还挺可爱的……那你叫我墨薇就行了，可以吗？”
丞柏点了点头。
韩墨薇抿了抿嘴，笑道：“那么小柏，你觉得我嫁给高家公子，会幸福吗？”
丞柏踟蹰不语，想了想说：“我希望你幸福。”
“你希望有什么用？”韩墨薇笑出了声。
“我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这确实是我的想法。而且，韩先生也嘱咐过我要保护你的，怎么能让你不幸呢？”
“那好，谢谢你啦。”韩墨薇点了点头。
沿着河边慢慢向前，身后的村庄也是越来越远。森林里的虫鸣渐渐嘈杂，有几只受惊的飞鸟突然钻入了天空。
丞柏被吓了一跳，问：“大晚上的，它们在怕什么？”
“你问鸟吗？”韩墨薇似乎言有所指，但丞柏却没有听出。
“是，你看它们，晚上不睡觉却被吓得四处乱飞。”
“那是因为今天晚上月亮太亮了，”韩墨薇笑道：“他们把月亮当成太阳，以为是早上了，要欢迎太阳呢。”
“墨薇，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把月亮当成太阳？那这些鸟还真的挺傻的。”
韩墨薇听罢，眼帘慢慢垂了下来，嘴角抿了抿，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
是啊，那天上明明没有太阳，鸟儿却把月亮当成了太阳去欢迎。是挺傻的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森林越来越近，终于韩墨薇停下了脚步，笑道：
“好啦，我们到了。”
【作者题外话】：还是有些事情，保证更新qwq
多评论，多支持，有什么建议我都会认真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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