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互试探
第二天早上，弯月村里都传开了——韩郎中家里收养了那个溺水的孩子。韩家正厅里，韩平闷闷不乐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孩子。
“你叫作丞柏是吗？如果要留下来，从今天开始你过去的那些苦日子就算是真的来了。”
符忆点了点头——哦不，他现在叫做丞柏。他已经决定要把过去的这个名字给彻底忘掉。
“不过，你既然是被山贼所害——”韩平狐疑地问：“那么你为什么看上去，并不是非常悲愤呢？”
丞柏吃了一惊，连忙摇头否认。
这个孩子太过反常，一觉起来后，韩平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孩子的眉宇颇具喜色，他似乎对于那种悲痛的过往毫不在意。这让丞柏不由极其奇怪，而且更何况如果这个孩子的生活环境真如他所说的话，那么他没理由对于自己的亡父亡母毫无感情。更何况他反常的身体……种种的一切让韩平并不是很想收留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可是如果仔细想来，如今天下还真的不算太平。在附近的山贼盗匪确实无限猖獗，官府几次围剿都是无功而返，这个孩子的身世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可取的地方。
而且，根据多年的行医经验，韩平对于人的表情观察已经极其细致。从丞柏的眼睛中，韩平总是会看出一丝丝令人不安的戾气。他的过去应该不是像他讲述的那样祥和，最起码，绝对不是一帆风顺。
难道这就是他想要复仇的体现吗？他把自己心里的怒完完全全藏了起来，没有表现给外人，更没有肆意发泄。
韩平决定试他一试，他便抛出了那个问题。
并不是非常悲愤……丞柏大为失色，连忙思考回复。
他当然不会感到悲愤，因为这所谓的家破人亡，只是他编出来的借口罢了。
他真正的亡父，是暴毙在位的。他的母亲被人谋杀于后宫，一直到符忆即位，他都没有抓出这个凶手。
韩平看着他目光闪烁，更是非常困惑。那不是他藏在心里的那种戾气，那种仇恨和阴森的感觉完全没有体现出来。他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是在准备措辞编造理由？
“你是不是没有说实话？”
丞柏被逼得急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和气恼立刻涌上脑海。
该死的，你为什么非要问那么清楚？你非要做孤安静平凡人生的绊脚石吗？
仿佛当时的暴君再一次死灰复燃，丞柏凶狠地低眼看了一眼韩平。虽然这只有一瞬间，但是韩平却立刻感受到一股恶寒。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才会有的眼神，他仿佛杀人无数的罗刹，正在冷眼看着一具尸体。
韩平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不过转瞬，丞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啊……”韩平舒了口气，可是警惕心却没有丝毫减退。
“我恨他们，可是每次回想起这件事，却也是无能为力。”丞柏伤心的说：“我知道我根本不能给父母报仇，我掉入水里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现在去哪里找戕害我父母的恶人呢……”
“每次想到这件事，尤其是知道无论多么悲愤都没用，可是……”
丞柏叹了口气，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韩平咀嚼了一下他的言辞，感觉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弯月河之上可直到云川，这期间崇山峻岭，可能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威霸一方的恶贼。要求一个孩子去铭记他路过的地方，确实太难了些。
……
不，不对，如果这些话是他临时编造的呢？
也不对，那个凶恶的眼神和气氛。这不是一个寻常孩子会有的，他把自己的仇恨隐藏的那么好，难道真的只是不想体现出来，自暴自弃吗？
”胡闹！“韩平严厉地斥责道：”就算是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男子汉生于天下，血海深仇岂能随便一笔勾销？这种不孝的想法你怎会有如此颜面说出！“
韩平谨慎起见，决定再将一军。这个孩子身上全是谜团，哪能那么随随便便的就收留呢？
丞柏不言。
韩平问：”你们家，是行商路上遇到山匪的吗？“
丞柏摇摇头：”是山贼闯入我家的。他们烧了我家的宅子，杀了所有人。“
”那你是怎么掉到河里的？“
丞柏回答：”山贼追杀我，我躲闪不及，不慎落入河里的。“
”你家住在光州天嗣城，怎么会到南府亭州来呢？“
丞柏无辜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我失去意识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就到这里了……我甚至，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是南府……”
“其间已逾千里，沿河漂流，倒也不是不能解释……”韩平心里想：“这个世上确实不乏天赋异禀，身体特异的人物。我听说他当时的模样，确实是溺水已久的现象……那他就这么漂流了这么长时间吗？十天，半个月，抑或是几个月？”
就在韩平思索的时候，丞柏却终于松了口气。
他确实在昨天晚上辗转反侧，不断地去润化自己的身世。只是他没有想到韩平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自己的神情，这件事倒令他大出所料。不过后续的问题，他都编好了。他家住在天嗣城，天嗣城里居民何止百万，这一时半会如果要去查怎么能查得到？而他遇难的遭遇，则完全按照前世经历地事情来编，只是回忆到自己的老师的时候，丞柏内心也出现了一丝丝的震动，那种愧疚让他从盛怒的状态中摆脱了出来。过去的自己就如同梦魇一样缠扰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丞柏一无所知。
韩平又慢慢启口，打算开问。可偏偏这个时候，韩墨薇闯入了室内。
“爹，爹——爹，不好了，城内的官兵又来了。”
“又来了？”
韩墨薇急道：”我今天一大早去河边打水，远远地就看到瑜名城的绿旗了。现在想来也已经到村里了。“
韩平扫了一眼丞柏，丞柏神情惊讶，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他不怕官兵？“韩平心里想着，又突然回想起，这个小子好像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求着自己杀了他来着的，果真疑点重重。
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听说是因为什么事情了吗？“韩平问。
韩墨薇点点头，说：”沿途大家都在说，有的说是要颁立新的律法，有的又说是要追拿要犯……总之，总之您快去看看吧。“
说到”要犯“，韩墨薇和韩平都看了一眼丞柏。韩墨薇眼中带着几许欢喜，而韩平眼神里则是满是排斥。
可是丞柏却不以为意，他只有一点不懂。
为什么老百姓要害怕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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