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显

燕王刚走进屋子的时候，也被浓浓的药味熏的皱了一下眉头。他看向桌上那碗药，轻轻抬脚走过去，触了触碗壁，已经有些凉了。

        床上的女子背对着门，约莫以为是银朱，她哑声道:“把药倒了吧，苦的很。”

        “为什么不喝药？”燕王默了默，轻声说。

        床上的女子一僵，好像没想到来人是燕王，她慢慢回过头看着他，挣扎地坐起来，歪在床头。燕王看着她艰难的动作，眼睛转了转，手指微曲。

        她讽刺地笑了笑说:“我为什么病了，王爷不知道吗？喝药不过是冠冕堂皇罢了。”

        燕王好像没听到她的讽刺一般，他半偏过头，又问:“你也知道瑾儿和紫清郡主的事了？”

        “王爷放心吧，今日只是误打误撞，毕竟您不想让我知道的消息，一个字我也探听不到。”女子盯着他的脸说，她睫毛颤颤，“您也不必如此防着我，我没你们那么深的心机，我也不屑于。”

        燕王转头看着她，轻轻点点头，“你好好养身子，我先走了，改日再过来看你。”

        “不必了。”她冷冷回复，“无事不敢叨扰王爷，日后不必再来了。”

        燕王脚步微顿，还是出去了，开门时正好和抱着花瓶的银朱擦肩而过，银朱没说话，伏身又是一礼。

        他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倒是看见银朱又抱着花瓶出来，见到他有些惊讶地说：“王爷怎么还没走？”

        燕王盯着她手里的花瓶，“怎么又拿出来？”

        “夫人说以后不必再折海棠了，她早就不喜欢了…就算是真的喜欢，也该让它长在枝头，不是囚在花瓶里。”银朱低着头说。

        燕王又看了看院子，大步走出去，随着晚风来的还有那句，“既然不喜欢了，改日叫花匠来，都铲了吧。”

        银朱不敢说话，伏下身恭送燕王离开。

        天气愈发燥热起来，转眼进入七月酷暑。

        这天，紫清郡主正在扶窗吃西瓜。那西瓜已经切成小块，又浇上冰凉的蔗汁，就算是这样吃了几口紫清才觉得感受到丝丝凉意。

        怕热惫懒的小郡主无精打采地招呼松枝说:“松枝，再去取几块冰来罢，我怕是要被热死了。”说完斜斜趴在窗边的美人塌上吐出舌头扮小狗。

        松枝觉得好笑，转头出去取冰来。

        突然窗外飞来一个小石子打到了紫清衣袖。“谁？”紫清吓得一个激灵，头向窗外探去。

        只见一个少年的头从树上探下，“阿姜妹妹是我啊！”

        “又是你！”紫清皱起眉头。低声叫道：“你快下来，一会被松枝发现了告诉爹爹，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她又低头嘀咕起来，“有门你不走，偏偏要爬上树。”

        叶瑾笑眯眯地说，“这不是有阿姜妹妹帮我嘛。妹妹你出来，我有件好玩的事与你讲。”

        紫清将信将疑看了他半天，才慢慢踱步出去，“有什么事快说罢，好热的天。”她烦躁地向树那边迈了几步。却不想整个人一轻，身子竟然腾空而起，那少年竟然把她抱到了树上。

        “你干嘛？”紫清郡主娇呼道。“疯了吗？快把我放下去！”

        他继续笑眯眯地说：“阿姜妹妹不觉得树上凉快许多吗？”

        这话倒是真的，大树枝繁叶茂早就挡住了层层阳光，偌大的阴凉里还生出几分凉意。

        “那…那你先把我放开！”紫清郡主从没上过树，更别提和异性如此亲昵地靠在一起。

        “那我要是放手你可就掉下去了！”少年试着松了松手，吓唬道。

        “哎呀！”紫清郡主摇摇晃晃只觉得天旋地转，反手便抓住了少年的衣袖。

        “你看，这下子可是阿姜妹妹抓住我不放了。”略带得意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紫清转过头不看他，试图藏住自己红红的耳尖和半张绯色的脸颊。

        “你别抓我这么紧嘛…衣服都皱了…”她嗫嚅着磕磕绊绊说出这一句话。

        少年再也憋不住了，愉快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阿姜妹妹真是可爱，逗一逗不是哭鼻子就是脸红。好了，我不闹你了，凉快一会我就送你下去。放心，松枝那有我带的人帮你盯着呢。”

        紫清闻言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想离他稍微远一些，她嘴巴微张，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一会又有些懊恼地闭上了。

        盛夏的午后，高高的树杈上，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安安静静的并排坐着。

        叶瑾今天难得地安静，知道紫清害怕，也不再捉弄她，只是紧紧搂着她的后背，紫清也抓着他的衣袖。

        不一会，紫清偷偷回头打量少年清俊的侧脸，长长的眼睫毛鸦羽一般覆在眼下。他闭着眼悠闲地靠在树杈上，正好给了紫清光明正大偷看的机会。

        叶瑾长得其实真的很好看，唇红齿白却不显女气，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尤其是那双眼睛，若是睁开，里边总是氤氲着笑意，像两个小漩涡，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注视着他。

        奇怪，本来应该生气的，他总是捉弄自己，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紫清心中却有另一种东西急速淌过，想用力抓住，却又于事无补。

        紫清恍惚听到了某种声音，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极有规律的跳动。正在思索这是什么声音，耳畔传来少年戏谑的声音：“好看吗？”

        紫清蓦地回过神来，脸上好像有火在烧一样。

        “放我下去…我…我累了…松枝肯定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垂着头如同蚊蚁呐呐。

        “好好好。”少年依言把她放下去。

        “你快走罢，我今日乏了。”紫清郡主匆忙逃入屋内，关上门，扑倒在美人塌上。

        他似乎还在笑，“那我今日先走了，过几日带你去放河灯。”

        过了好一会，紫清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偷偷看向窗外，少年已不见踪影。

        时隔多年，青灯古佛相伴，紫清回想起来才明白，那阵阵鼓声，是少女初现爱意忍不住的心跳声。

        放河灯是乞巧节当天。

        那一天的晚饭时分，全程的儿童、女子都会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有的富贵人家，就会在高楼亭台上摆满宴席，男女老少一起欢度节日，好不热闹。女子们为祈求好的姻缘，通常会排列成行，对着月亮、北斗星行跪拜礼，向牛郎织女乞巧。她们会在当晚穿针引线，绣出自己最得意的女红作品，以期盼得到爱情。

        紫清因为要赴叶瑾的约，早在白日里就紧张起来，一个劲地催促松枝为自己寻找合适的衣服穿。一会嫌弃这件水红色的对襟窄袖衣样子太过简单，颜色又有些艳丽。一会又吵吵着要换上今年夏天新添置的襦裙，一会又头疼该佩戴哪支簪子，吵闹个不停。

        松枝颇为头疼地替小郡主张罗着穿着打扮，还一边紧张兮兮地对她说，“咱们就出去这一回，可千万不能被林先生发现了，早些回来…”

        林温虽然尚了公主，不过府里上上下下还是尊称他一句林先生，外边也要尊称一句林学士。紫清完全无视松枝的絮絮叨叨，只顾着自己挑选衣服。

        最后，戌时一刻，紫清才磨磨蹭蹭从偏门溜出府去。她头上被松枝灵巧地绾了一个流苏髻，简单别了两支玳瑁玉簪，发根处缠绕的丝带轻盈垂落到肩头，缀了几颗莹润的珍珠，平添几分娇俏。身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裙，腰间到裙摆处皆用金线勾勒了许多繁杂的折枝花纹，外边披了一件藕粉色的褙子，腰间也学松枝她们一样挂了一个小香囊，里边装了茉莉。看起来颜色素素静静的不打眼，上前仔细看来繁杂的金线花纹手艺足以可见非富即贵的身份。

        “快些。”紫清一跳上马车就开始催促小厮。松枝急忙扶着她的身子，探出头去对小厮说，“直接向天街南处行去，行至经州桥尾。”小厮领命，扬鞭策马。

        紫清忍不住偷偷挑起马车帘子，只见街上摩肩接踵，衣香鬓影，她心里也痒痒的很。马车快到行至经州桥时，紫清就遥遥望见两个影子，一黑一白，白的正是叶瑾。她急忙偷偷把头缩回马车里。

        马车稳稳停下，紫清的心反而跳的更加快了起来，“阿姜妹妹可在车上？”她听见少年压低声音问。

        松枝回头看向出门前雀跃不已如今又缩在角落不肯出去的小郡主，捂着嘴偷偷笑了，她推了推紫清，“郡主，世子在唤你呐。”

        “知道啦！”紫清扶了扶自己的发簪，松枝会意，“郡主今日很好看。快去吧，我在这里等着您，半个时辰后可一定要回来啊。”

        紫清这才扭扭捏捏应了一声。撩开马车帘子，见到叶瑾。他今日穿了一件玉白色的圆领长袍，头束玉冠，腰间别了一块暖玉，更是衬得整个人身姿挺拔，俊朗非凡。见到紫清，他咧嘴一笑，伸出手来，“阿姜妹妹扶着我的手，仔细点下来。”

        松枝站在马车旁边，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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