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旧梦
盛夏来临，期末考在兵荒马乱中结束，成绩于行知的这些学生而言，总是顶顶重要的，可无论是因此欢喜或悲伤，时光总是一去就不会再回头，高一的生涯只此一幕，也永远地落了幕。
暑期将将开了个头，炎夏的阳光已经初显了神威，将万物都晒得倦怠。
徐婷回里坞了，一如往年地，她来接丁禾到省城小住。
外婆知道徐婷工作忙，生怕丁禾去了省城得不到照顾也吃不饱，从昨天起就开始做这个做那个忙活个不停，她一面打包着吃食一面怨念极深地念叨，“丁禾难得放假，又被你带走了，也不知道大城市有什么意思。”
徐婷将东西往后备箱里头一样一样地放，“窝在这个屁大的地方陪你这个老太婆就有意思了？人家青春年少就是要多到外面走走看看……”
外婆又生气了，嗓门大起来，“你这是翅膀硬了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里坞了？”
眼瞧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丁禾忙唤了声，“小姨，帮我搬下书。”
徐婷停火，走过去接过丁禾手里的箱子，果然很是沉手，不由就皱了眉，“不是离高考还有两年吗？放假就该有个放假的样子，搞这么紧张干什么？”
丁禾说，“我还好了，闻清她妈还给她报了好多补习班，她的行程排得比上课还要满。”
徐婷一下子就将所有的困惑抛到脑后去了，语气急切，“这样？要不要给你在省城也报几个补习班？不然人家都报你不报不是落后了？”
丁禾简直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了，连忙拒绝，“我不需要！”
徐婷沉吟了一下，喃喃自语，“也是，第一名还上补习班确实容易被打出来……”
丁禾：“……”
后备箱被关上，丁禾跟外婆告了别正要上车，却听见身后传来摩托车熟悉的突突声，“老大！”付成业匆匆从车上跨下来，看见这阵势脸顿时有点垮，“才放假又要去省城啊？”
“对啊。”
付成业此时的神情比外婆还要苦大仇深，“上学的日子你没时间跟我们练习，现在放假了你又要走……”
丁禾笑着算是安慰他，“最近姚若霏不是一直陪你们练习吗？”
嗯，过去这一学期某人三天两头地跟着来里坞，同付成业他们在工厂里瞎混，搞得付成业他爸都来找她打听这姑娘是不是视力有问题看上付成业了。
“可是你才是我们里坞乐队的keyboard啊，你要是跟不上我们乐队什么时候才能出道啊？”付成业忧心忡忡的。
丁禾有些无奈，她当初答应时以为付成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地玩玩，却没想他既认真又坚持，热情不减反增。
而此时跟他重提另找个键盘手的事似乎也不太现实，都没混入行业里头，又哪里去寻路子？
她正寻思着要怎么解决这事，站在门口的外婆没好气了，“什么乐队不乐队的，那能有什么出息吗？我们丁禾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付家小子你自己不正经就算了，可别来带坏我们丁禾……”
付成业很无辜，“丁禾外婆，做乐队的哪里不正经了？”
“我瞧你这一头红毛就觉得不正经。”
付成业：“……”
丁禾见他吃瘪的样子觉着好笑，“我要走了，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谈吧。”
付成业抿了抿嘴，掩不住失落，“那一路顺风。”
夏日的省城似乎还要热上一些，风也凝滞了，是以夜幕降临的时候，温度却没有随之褪去多少。
丁禾合上习题册，关掉房间里开了整天的空调，走向窗口推开窗门。其实她向来喜欢会流汗的夏天，那种大汗一场后酣畅淋漓的感觉，似乎连紧张疲惫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
她闭上眼放空自己，任由粘腻湿热的空气侵蚀着肌肤。
手机却在此时忽然地响了起来，她睁开眼一瞧，“程言”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
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嘴角扬起的那丝笑意，接了起来，“喂。”
程言听见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竟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
人生是真的很讽刺，时不时地都要做好被打肿脸的准备。
不过是路过了他们曾经一起上过的小学的门口，走过了他们一同走过不知多少个来回的那条路，便想起了曾经的小尾巴，便突然觉得很想她。
于是过也没过脑子地，掏出手机就拨通了她的电话。
“程言？”那头半晌也没什么回应，丁禾觉着奇怪，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提醒他。
程言挠了挠头，声音含在喉咙里，有些低沉的沙哑，“我在学校门口。”
“嗯？”
“小学。”
“哦。”
“所以突然想起……”他垂着头，又觉着自己矫情地恶心，忽然便转了话锋，“你那时到底在路上吃了多少肉包子。”
“程言！”丁禾咬牙，他吃饱了闲着是不是？特地打个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笑话她。
程言感受到她的恼意，抬眼望着漆黑的夜幕，想象中她此时的模样似乎映在了那里，不由得低声嗤笑，“那时我总是不明白，那包子有什么好吃的？值得你天天惦记怎么吃也吃不腻。”
丁禾想来也觉得奇怪，“可能是一种习惯的滋味吧，其实我在里坞还常常惦记呢，总觉得之后所有吃过的包子，都不如那家的好吃……”
程言记起那天她吃下辣椒的情景，心里头竟泛了些酸涩，“那你现在还喜欢吃吗？那家的肉包子？”
丁禾也仰起头，这里的天幕不晓得跟他那里算不算同一方，却暗地不太纯粹，连天星也被灯火映得不见了光亮，他的声音在耳畔滋滋作响，她抱紧了话筒，“很久没吃了，如果有一天还能再吃到，也不晓得还会不会喜欢。”
这天夜里丁禾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小时候的她和小时候的程言。
梦境很真实，是她顶着头上的大红花走在上学的路上，那家包子铺仍是记忆中那样，在白烟袅袅中排起了长队。
她怀揣着满腔欢喜蹦蹦跳跳地去买包子，在队伍里等了很久，终于欢欢喜喜地将热乎乎的包子揣在怀里，又欢欢喜喜地追上小程言，伸出手去，想要把心爱的包子分给了他一半。
嗯，几乎就是那几年现实的翻版了。
可梦境到了最后却又有些出入，是小程言冷了一张脸，鄙夷地瞟了眼她手里的大包子，随意地抬手一拂，将包子拂落在地，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丁禾望着地上黑乎乎的肉包子，伤心地哇哇哭了。
她梦到这里就醒了，缓缓睁开眼。昨晚忘了拉上窗帘，已经盛极了的天光漏了进来，却似乎也驱不散梦境里的阴霾。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伤心的感觉太强烈，堵在胸口竟是令她久久没有缓过神。
便在此时床头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拍了拍额头，看也没看地接了起来。
“丁禾，起床了吗？”大清早的又是程言，听上去倒似乎挺神清气爽的。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没起？都几点了？你是猪吗你？”
丁禾带着点分不清现实梦境的负气，沙着嗓子嚷嚷，“你才是猪，最大最大的那头猪！”
程言被她的孩子气逗乐，“好好，我是猪王行不行？所以你这头小的可以下来接驾了。”
丁禾：“？？？”
程言说，“我在你小区门口。”
丁禾她有点懵，“啊？”
“啊什么啊。”
丁禾霎时就彻底清醒了，蹭地从床上弹起来，伸出脑袋往窗外探了探，脖子伸得老长跟长颈鹿似的也瞧不见门口。
“你不是骗我吧？”
“骗你我真的是猪王！”
丁禾风驰电掣地刷了牙洗了脸，匆匆套上衣服就往门外冲，徐婷在餐厅吃着早饭，望着她模糊的背影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大清早的干什么去？”
“有同学来找我玩。”丁禾的尾音在风中零落。
“是不是男同学啊？”徐婷喊。
丁禾早就听不见了，一路狂奔地下了楼，接近门口莫名地有些紧张，脚步慢了下来，拿手理了理顾不上梳的头发，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一拐出门就看见了他，就那样着了身简单的白t牛仔裤，站在门口那株高大却不算茂盛的树下，沐浴着斑驳的晨光，背着手，正冲着她笑。
这一瞬间，丁禾有一种仍旧置身梦境的感觉，然而不同的是，这个梦给了她美好。
丁禾跑过去，嗓音含了丝娇嗔，“你怎么来了？”
程言这才将手从背后拿了出来，原来竟是藏了个保温饭盒，“肉包子，要吗？”
“这是……”丁禾盯着在那个在她眼前晃悠着的保温盒，好像她的心也跟着晃悠了起来。
“对啊，校门口的包子。”他见丁禾一动不动呆呆的样子，抬手戳了下她的脑袋，“愣着干嘛？傻啦？”
“你才傻呢。”丁禾回过神，掩住汹涌的情绪抱着自己的脑袋气哼哼，“几个包子还要大清早地大老远地送到省城来，你这个大傻子还敢说人家傻？”
小白眼狼就是小白眼狼。要不是看在她是女生并且是个叫做丁禾的女生的份上，程言有理由相信他已经一拳揍到她脸上了，“谁特地给你送了？顺便的好不好？”
丁禾果然不负她在程言心里白眼狼的盛名，接过保温盒转身就走，“那么包子给我，你可以走了。”
“喂，我也还没吃呢……”程言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走吧，请你喝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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