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跟踪
原本李逸阳还是有些怀疑，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梦。
他问了爷爷奶奶，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他们说自己很早就回来了，似乎是太累了，一回来就上楼睡了觉，连澡都没洗。
这和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合得上的。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时间，自己是在山里走了很久才找到的他，不应该“很早”就回来了。
所以，其实还是自己做梦了吗？
做了一场山神友人的梦……
李逸阳越来越怀疑自己，差点就要失去信心，承认那是幻想了。
……直到，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
经过“那场梦”后，他总是无意识地拨弄自己的吊坠，那是他们离别时，那孩子送给他的礼物。
他不知道那个梦里，是不是这个吊坠帮自己找到他的，只是在想要放弃时想到了它，渴望它再带给自己一些信心。
最开始的几天他因为烦恼和要回去上学的准备，一直没有出过门。
毕竟作业也不少，他还要收个尾，顺便把答案发回去。
可是就在他搞定这一切，想趁着最后空闲的时间再出门找找线索时，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其实对方隐藏得很好，不像回来那天的怪物一般散发着存在感，就连真的直视了他，如果不注意，也是会发现不了他的存在的。
明明那么特别，街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直到某天李逸阳因为走了一天太累，所以坐进咖啡店里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吊坠。
……好巧不巧，就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到了露出半个身子躲在墙角，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白影。
熟悉的打扮还是那么突兀，可是直到发现他以前，李逸阳都完全没注意到那里居然还有个“人”。
似乎是因为自己对着玻璃，对方没有发觉他的视线。
这就是所谓的“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吗……
我是看不到你，可是你怎么还一直跟着我哦……
他找了那么多天，就差没有下定决心瞒着家人，再次进山一趟了，却没想到自己一直执着的目标居然就近在咫尺。
有点不爽，又有点泄气。
就在他刚想站起来走过去和对方摊牌时，那个白影就像是突然发现了异常，一转身就跑了。
……明明他只是站起来而已。
眨眼的功夫，李逸阳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他挠了挠头，在这傻站着又有点尴尬。
对方的消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所有动作，只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默默地走出了咖啡店。
他在街上漫步着，这回是故意地摆弄吊坠，同时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视周围。
尽管更难发现了，可是白影仍旧时不时地在他的余光中出现，只不过距离比刚刚更远了。
啧，引起警惕了。
似乎是对这个吊坠的效果有所顾忌，白影在他摆弄吊坠时总是出现得更少，或者说更难发现。
而他假意放下吊坠后，对方出现的距离却拉近了，可是因为没有吊坠的指引，他也更难发现对方的踪迹。
李逸阳没有打草惊蛇，他怕把对方又吓跑了。
现在只能姑且先这样了，今天的收获已经不小，只是发现了他的身影，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虽然留在这里的日子没几天了，可是只要发现线索，他就还有机会。
李逸阳决定先观察几天对方的样子，等到摸清了行为模式之后，再寻找机会，一击必杀。
他回到家后暗暗露出了一个坏笑，这回他不会轻易让他逃走了。
这回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李逸阳仍旧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在小镇上乱逛。
可是他的目的却变了，变成了如何用最自然的拿吊坠姿势，勾引自己的目标。
当然也不是只用吊坠，他也在不停地来回曾经去过的地方，尝试着判断地理位置对相对距离的影响。
就结果来说，嗯……
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只发现当自己靠近山的方向时，身后的白影会微微靠近自己，程度不大，也不太明显，还不如吊坠影响大。
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在观察，甚至发现不了。
看来如果不是直接进山的话，并不能让情况发生更大的改变。
不过……
这位山神大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自己的？
看着那熟练的角度和取位，李逸阳不得不怀疑，对方究竟跟了自己多久。
……不会从自己回来就一直跟着了吧。
年轻的大学生不知道，自己只是开玩笑一般提出的假设，正好就是事实的真相。
终于结束了两天的观察，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明天李逸阳就要搭上回程的火车准备回去上学了。
所以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
他也没办法找到其他手段，只能冒险一试了，成败在此一举。
今天的他特意从早上就做出了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把吊坠从脖子上取了下来环绕在手腕上，特意戴了护腕挡住。
然后就装作一副有些迟疑的样子，出门朝着山的方向径直走去。
越靠近山，人就越少，能躲藏的地方也越少。
那个白影明显比前几天靠得更近了，动作似乎稍稍有些焦急，可是又没有直接冲到自己面前阻止自己。
看来他还是不想在他的面前出现，李逸阳莫名感到有些失落。
不过为什么从小镇走向山的路上，没有监控或者警备员之类的，阻止人进山呢？
明明那样也能有效防止失踪发生的……
是尝试过失败了，还是从来就没有想过有这样的方法？
李逸阳只是微微思考了一下就不再在意了，现在更重要的是捉住这个小小的“跟踪者”。
他离山脚下越来越近了。
终于，似乎是看自己表情越来越坚定，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那个白影终于忍不住了，突然从身后抱上了自己，似乎是想像上次那样使用法术，强行让自己回去。
就在这时，李逸阳突然回身抱住了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白影，过于强势地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袖口中，将不知何时解下来的吊坠缠在了对方手上，就像是带上了镣铐。
“啊！”
“抓到你了！山神大人……这回你别想逃跑，乖乖让我看清你的脸吧！”
其实李逸阳并不确定这个吊坠有没有用，可是至今为止都是它帮着自己发现对方的。
本来上次他还以为，对方会把这个暴露自己行踪的道具拿走的，可是出乎意料地并没有。
既然它能带自己找到他，帮自己发现他，那么现在，也请协助自己锁住他吧！
带着这样的期望，他才把吊坠当作手链套在了对方手上。
白衣少年在他的怀里不停挣动，似乎是想逃出去却又不想伤到他。
他的手不停旋转想要摆脱吊坠，可是不知为何，那石头却像粘住了一般，完全无法挣脱，让他一时间被困在了李逸阳的怀里动弹不得。
所以他没有顾上，对方拉开他兜帽的动作。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宛若褪色一般的头发，不经意撩过手心的发丝异常柔和，配合浅淡的灰色就像一阵风，轻抚过自己的指缝。
少年的脸终于完全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那带着熟悉特征的陌生面容年轻瘦弱，可是却无法挡住与生俱来的俊秀可爱。
最吸引人的、也是最异常的，便是那带着轻微水汽、流露出惊慌的瞳孔。
从中心扩散出来的透明纯白，在到达边缘前陡然变化成极致的黑色，一圈诡异的纹样内嵌在圆润的瞳孔中，昭示着对方非人的身份。
可是那也不像怪物，反而带着一丝神圣，让人一眼便知这是属于山神的标志，心生敬畏。
李逸阳被这张与记忆中错位的脸迷惑了，他想继续开口，可是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仿佛看到了迷雾中的山，正宏伟俯视着自己。
山只是在那，只是安静地矗立，便令人心生敬畏，不敢心生僭越。
也许有人会想攀登，会想征服，可是那一定不会是这座山。
因为他是活的，释放着威势。
他不看向你，只是因为毫不在意，只是因为太过渺小，不值得他注视。
……正当他的精神不断放空，仿佛要被山的威势压垮时，一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下去了。
“……所以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呢？山神的脸是不能轻易直视的。”
带着安抚的叹息捶在了李逸阳的心上，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他还一手抱着少年，一手牵着吊坠锁着对方的手腕，被对方捂着眼睛。
“……是你吗？阿夜。”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现在再否定，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还要躲起来跟着我……直接和我见面不好吗？”
少年的声音没有响起，一时间只有山风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李逸阳伸手抓住了捂在自己眼前的手，温柔地把小一号的手掌包进手心，拉下来再次恢复了视野。
风夜没有再把兜帽戴上，不过他的眼神变浅了，纯白的瞳孔和周围的黑纹融成了灰色，不再带有奇妙的气势。
他看着李逸阳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回道。
“……哥哥，我已经死了，很早就死了，你也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你没必要再见到我的，那会扰乱你的世界。”
“生者要离死者越远越好，那样才能减少遇到鬼怪的机会。”
他状若无情地把被包住的手从李逸阳的掌中抽出来，可是眼睛却凝视着他的脸，不愿移开地说道。
“我只要……在每年你回来时，看看你就好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就好了……”
李逸阳听着他的话，心中充满了酸涩。
他感觉两人之间横亘了一道悬崖，那里不仅是时间，还有生死。
他不知道阿夜说得对不对，所以无法反驳，可是看着对方似人非人的样子，心中却有一口气堵着无法发泄。
他明明是来寻找真相的，可是知道了山神大人的身份之后，他又迷茫了。
难道自己的执着是没有用的吗？
最好的结局仍不过是他和他分道扬镳，恪守那条生死之线，去过自己的日子。
“逸阳哥，放开我吧，你明天就要走了，没必要……”
“不许说话！我不想听！”
李逸阳突然低吼了一句，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少年的嘴，眼神却强势地盯着他，仿佛追求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风夜只是愣了一下，却没再说话。
他感受着面前这人令人怀念的温度，轻轻用脸颊蹭了蹭温热的掌心，眼中浮现出了李逸阳看不懂的情感。
那情感太过厚重了，仿佛超越了友情的极限，夹杂着更为深刻的什么，让李逸阳心中一悸，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可是里面流露出的意思却不容拒绝，催促着他放开吊坠，催着他走。
李逸阳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他犹豫着拖延时间，仿佛只要等到对方投降，他就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他就可以找到答案。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阵莫名的吟诵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那声音的对象本是穿着白衣的风夜，可是不知是不是那条吊坠起了什么作用，让李逸阳也听到了一些内容。
“那个，阿夜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念经……”
李逸阳突发奇想，准备借此转移话题，可是被他绑住的少年却突然瘫倒下来，整个人摔向了地面。
“阿夜！”
李逸阳顺势接住了下坠的他，把突然脱力的少年抱入了怀中。
对方好像突然发了高烧一般，整个人躺在了他的怀里不停地喘着气。
白布因为重力向下垂落，露出了少年纤细的四肢。
和面容同样颇为瘦弱，可是更加引人注目的却是不断从身体中心扩散开来的纹样。
那是宛若血脉一样的红线，遍布在了少年全身，宛若呼吸一般，和耳中的吟诵声一起不断共鸣，忽明忽暗。
风夜捂着心脏，瞳孔不由得变回了山神的模样，整个人蜷缩在李逸阳的怀中好似无比痛苦。
“阿夜、阿夜！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少年不得不依偎着身边最近的人，低声痛呼道。
“哥、哥哥……”
下一刻，李逸阳就被吓到了。
少年的身体宛如山雾一般瞬间溃散，原本压在自己怀中的触感突然就变回了虚无，带着包裹全身的白布。
李逸阳手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吊坠，似乎像是错觉一般，那些溃散的山雾化作一阵漩涡，瞬间流进了吊坠的石头中。
石头中的白色变得浓厚了，已经到达了能用肉眼看见的地步。
惊慌失措的呼喊中，山雾褪去，显现出了周围的街道。
李逸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少年出了什么事，最后只得在寻找少年许久无果后，失魂落魄地紧抓着吊坠，脚步沉重地回了家。
在他身后，连绵的山安静矗立，仿佛和之前并无二致。
可是山林中的野兽似乎有些躁动了，不知何时，浅浅的乌云笼罩了山巅，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增加变浓，为天空染上了一缕不安的色彩……
……
小镇中的风家，丢满垃圾的房间里。
一个胡子邋遢的男人猛然抬起头，莫名看向窗外的天边，面色狂热。
可是没一会儿，他就转而愤怒了起来，止不住地咒骂出声。
他的身上浮现出极为浅淡的、血脉一般的红线，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吟诵声。
可是那声音不是在召唤他，而以他现在极为薄弱的能力，他也无法得知被召唤的到底是谁。
等待了那么久，从少年到中年，即便希望真的出现了，却还是轮不到自己吗！？
不甘、不服、憎恨，性情暴戾的他只顾着乱扔周围的垃圾胡乱发泄，直到声音和血线褪去，他再次失去了冥冥之中的预感，变回了原来颓废普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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