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狂悖

听到贺兰淳雪问，下面人自然是要回答，那胖子抬起头，看了看贺兰淳雪没有什么异色的神情，才开口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这国公府里只有两位公子且都是嫡子，本该一视同仁，但是如今大公子身份贵重，得了太后娘娘亲封的玉笙公子称号，陛下也称赞大公子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您再和他一样就不合规矩了，国公府里尊卑有别，老太太尊道数十年又崇尚节俭，这大公子的份例是没必要加了，这二公子的份例就只能减了。老太太说，这虽然是庶子的份例，但是谁都知道您是兖国公主和国公爷的唯一嫡子，份例上的事情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

        “老太太既然这么说，看来我要是计较了倒还成了不听长辈教诲之人了？”贺兰淳雪松开手，那张单子就这么随意地被掷在了桌子上：“若是只为了送份例，恐怕也不用你们二人亲自来殇州走一趟吧？还有什么事儿一并说了吧。”

        “二公子明鉴。”那胖子继续道：“来年的四月既是老太太寿辰又是大公子娶妻的吉日。国公府特意给二公子下帖子，请公子回去观礼呢。”

        贺兰淳雪抬起眼眸，眼神中划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四月正是草长莺飞，好时候啊。既然有邀，我自然会去。”

        两人得了贺兰淳雪的承诺自然喜笑颜开，这差事就算是办妥了，只是，两个人对视一眼，又慢悠悠地说：“还有一事请二公子。这算是郡主娘娘的私事。”

        贺兰淳雪余光划过站在他身后的诸瑛，也猜到了清河郡主所求何事，于是淡淡地开口：“郡主娘娘要我答应的事，我办不了。请二位回去转告郡主。做人还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那两人一听这话，也知道贺兰淳雪必然猜到了清河郡主的用意，他们是觉得贺兰淳雪愚不可及，这国公府里如今都是清河郡主把持中馈，当家理事，老太太那是一品诰命的夫人坐镇京城，国公府上下的荣辱都靠着清河郡主和太后娘娘之间的情分，贺兰淳雪本来就是被国公府扔在这荒凉北地的公子，这种时候不求着主母和老太太，讨他们欢心，让郡主和老太太松口早日接他回京养着，不然再在北地呆着，那就什么前途也荒废了。

        “二公子昏了头了？”那尖嘴猴腮的内侍眯起眼睛，言语间也不客气了，甚至还有了那么几分教训晚辈的架子，也不管贺兰淳雪根本没有开口让二人起来，而是自顾自地起身，又拿起了那份郡主身边人第一体面人的架子：“这件事可不能犯糊涂！二公子，这十几年了，老太太对您可是不闻不问，这六十大寿怎么就想起来让您回京了呢？这都是郡主娘娘心疼您一个人远在这北地，特别去求老太太，这才让您回京的。郡主娘娘心疼您孤苦伶仃的，若是这件事您办好了，您将来的荫封差事，乃至您的婚姻大事，郡主娘娘肯定无不尽心的。二公子听老奴一句劝吧，把那孽种交给郡主处置了，您少一桩操心的事，还能跟郡主娘娘结个善缘，您了了郡主的心事，日后太后娘娘也会记着您的好啊。”

        那胖子也帮腔：“对啊，二公子年纪尚小还没分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啊，那孽种的生母是妓户贱籍，生下这样的孽种国公府里不认这个奇耻大辱，没有生父为他证身，他就是贱籍，您把这样的人当堂兄可是毁了您自己的声誉和前程。”

        贺兰淳雪轻轻地握住诸瑛的手，“郡主娘娘也不是第一次要我母亲把诸瑛哥哥交给他了，这十年来我还以为她终于修了些仁慈良善之心，原来还打着这种阴毒心思。父亲母亲去后我与兄长在殇州相依为命，郡主打错主意了。我贺兰淳雪活一日，谁都动不了诸瑛。”

        “你！”那尖嘴内侍一跺脚：“今日我们带了人来！就是捆也要把着孽种捆到京城去！来人啊！”

        贺兰淳雪冷冷地扫了这两人一眼，端起手边的茶盏，淡淡地拂去浅青色的茶叶沫子，“你们是想在我兖国公主府里动手了？”

        “二公子，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本来是不该在您府邸中动手，可兖国公主当年为了护着那个孽种就把他的贱籍编入了大内公主府府兵之中，兖国公主不松口，您如今不松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今时不同往日了！郡主娘娘要的人，您拦不住！来人啊！”

        可是他俩叫了半天，他们带来的人谁也没进来，倒是叫来了兖国公主府上一身玄衣的府兵。

        贺兰淳雪眉目如画，说出来的话却如冬日霜雪:“把这两条狗的嘴堵上，捆了，扔到殇州城外去。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天不亮，不能让他们走。”

        云檀冷哼一声，狗仗人势的东西，就该扔到城外去被这漠北的冷风好好教训教训！

        诸瑛无奈地拍了拍贺兰淳雪的肩头，阿雪不必如此。

        “二公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们可是郡主娘娘身边的人！”

        “是啊，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毕竟是郡主娘娘身边的人。”贺兰淳雪挑唇一笑：“可是你们以为你们那位主子在我面前内容能有几分面子？拖出去！”

        训练有素的府兵立刻捂着那两个人内侍的嘴，把人拖了出去。他们带来的那些人一进公主府的门就被拿下了，听公子的意思那是一并捆了，一并丢出去，看来今晚殇州城外一定很热闹。

        废了一大晚上的心神，贺兰淳雪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诸瑛和朔月立即慌了，一个赶紧把门窗都关上，另一个连忙把银炭盆端得更近些。

        “公子，你不必见他们的。他们那些话，也不必在意的。毕竟是清河郡主身边的人，你今天下了她这么大个面子，来日去了京城她怕是不会放过你。”诸瑛忧心忡忡的，那位外表装得端庄大气的郡主娘娘骨子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太清楚了。

        “公子。”这时云檀带着另外一个宫装女子进来回禀：“公子我和玉檀查过了，比往年少了一半不说，这次送来的银两和东西都是连一半都对不上的。银两除去月钱银子，其他的折银都是按照年里最便宜的时候算的，短了差不多一半，那些红萝炭和布匹都是次等的。”

        玉檀点点头道：“这都是红萝都是云锦，可是上品和下品之间差的银两可不止一半啊。国公府是在刻薄公子。”

        贺兰淳雪笑了：“未必是刻薄，恐怕是这府里的银钱实在是短了吧？贺兰淳风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动不得不，那就只能在我这个一扔十几年的孙子身上找补了。”

        诸瑛点点头：“京城里的暗桩传回来的消息也是说国公府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际上内里早就虚透了。我暗自里算过，按照那位郡主娘娘持家的花销，贺兰家的岁入就是再添上两倍都不够。贺兰家本来就不是世族出身，立足京城靠的是开国辅运的地位，这才显赫了多久，跟那种千年世族怎么比得起？那位郡主娘娘出身兰陵萧氏，这花钱的本事真的是花样百出，可是贺兰家三代家主都不擅经营，家中岁入出了宫里的赏银加上几位主子的俸禄就只有几家勉强维持的铺子和城外的几个庄子田地了。祖上积累不足，再加上如今的开销也太大了些。这次要公子入京，怕是打了兖国公主嫁妆的主意了。”

        听到此处，贺兰淳雪真的是忍不住笑了：“难怪你要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哥你放心吧，我抠着呢，他们那些人别想从我手里要一分银子。”

        兖国公主那是什么出身，那是先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兖国公主姓魏名泠阳，不是皇室宗亲出身更不是先帝血脉，但是若问先帝最疼爱的公主是谁，那必定是兖国公主魏泠阳。原因无他，先帝欠了公主两条人命，百般疼爱那也是应该的。

        先帝乃是嫡长子登基，顺风顺水，年轻气盛，登基三年那三把火被他烧的差不多了，那是朝野清明，百姓安居，国库充裕，民心所向，他就想着开疆拓土了，少年天子把主意打到了柔然身上，期待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奠定他治下的盛世基础，于是御驾亲征。可那一战最终却因先帝冒进而惨败，也导致长陵王魏殊意战死。

        长陵王是大雍开国时封赏的唯一一位异姓王，只因大雍李氏能得天下，魏家破家支持得占首功，魏家三代满门忠烈，魏殊意更是与先帝从小玩到大的情分，魏殊意为掩护先帝撤退而死，万马踏过荒原，长陵王的尸首都被踏碎了，怀胎八个月的长陵王妃惊闻噩耗，骤然早产，但生下一个女婴后便撒手人寰。长陵王府人丁单薄，王爷王妃离世小郡主便再无亲眷族人可依。

        先帝愧对好友夫妇，于是将刚出生不久的长陵王郡主接入皇宫，由皇后扶养。郡主百日时初封华阳郡主，三岁时封永安公主，及笄之时先帝便破例封永安公主为兖国公主，食邑万户。

        只可惜贞敬皇后曲氏与先帝先后驾崩，先帝为兖国公主置办下的嫁妆被太后克扣了不少，但是长陵王府从前朝就显赫的家底，加上先帝已经交给兖国公主的那些都是一笔让人想也不敢想的财富。

        “陛下与公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曲皇后的朝阳宫中，他们同吃同睡，公主最是顽皮，闯了祸必定要拉着陛下一起，先帝和先皇后娘娘都疼着公主，都舍不得责罚公主。但陛下最疼公主，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公主，那年公主跟国公爷闹着玩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陛下哭了好几天，还把国公爷打了一顿。说要是再敢带着公主去爬树，他就要把国公爷的牙齿全部敲下来。”

        提起兖国公主那倾国的嫁妆，朔月又怎么能不伤感，三个人一同长大，可如今瑄国公、兖国公主都已经黄土枯骨，当年朝阳宫中的时光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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