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指引
涧底碎石夹生丛草，呼吸间满是潮湿的泥腥气，所及处荒凉得几近阴森，与虫鸣凄厉。
男人怔怔，抬首望去，层叠的阴云如波涛翻涌，变换莫测，如同他飘荡彷徨的心绪，一切都笼罩在迷雾当中。
彼时他还不能从那神迹一般的感官中清醒，“或许只是他的幻觉”，这么想的瞬间姬矢准勉强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毕竟近来他遇见“幻觉”十分频繁。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
噩梦使人痛不欲生，就此睡过去或许能够解脱，可惜的是姬矢准从来无法停歇，前方若是地狱他也毫不犹豫的奔赴。
崖顶传来嘈杂的声响，男人沉默转身，正要离去之时脑海间电光一闪，仿佛察觉了什么，顿时眉头紧锁，低头看向手中，刚刚结束战斗平静下来的进化信赖者再度焕发光芒。
这种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与先前的警示不同，姬矢准没有察觉到任何威胁，绿色光芒泛滥，像是催促……
无奈男人再度迈出脚步，寻着指引而去。
悬崖之上的嘈杂声越来越远，他已深入几乎无法下脚的密林深处。
雾气渐渐弥漫，男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心牢牢攥着那持续散发淡绿色光芒的变身器，找…？到底要他找什么？
姬矢准有时觉得自己就像被操纵的人偶，不断的重蹈覆辙，内里充满了矛盾和永远无法释怀的疑惑，可他还是甘愿踏入更深的漩涡，也许这才是他唯一赎罪的归途。
视界中一片迷雾，男人四处眺望、不断重复着，逐渐昏暗的林中寂静里只剩他杂乱的呼吸声，不知走了多久。不能再这样下去，姬矢准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从黑暗浮现，在哪里…他要找的东西在哪……
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恍然而逝，他猛然睁开眼睛，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在拨开树丛之前，他想过也许会是异生兽，或是什么其他的敌人，然而那一下带着些许泄愤般的动作却是收获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少女？
空气忽然安静。
似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坐在树下的女孩往远处缩了缩，小心翼翼的看过来。他回过神，这才发觉少女似乎受了伤，正扶着一边手臂试图躲藏。
“你没事吧…？”本能的上前查看，男人的目光却忽然迟疑起来。
姬矢准与那女孩面面相觑，很明显他已经看到了那醒目的金色，如同流动的阳光碎屑，静静的顺着她的手臂淌下，又很快化作金色的雾气溶解在空气中。
见过那些异类的姬矢准理性叫嚣着将藏在怀中的能源爆破枪对准她的脑袋，现实却是面对着完全与人类外貌相同的少女他却迟疑了。
静默的空气蔓延，两人都没有开口。
如果不看那诡异的金色“血液”淌得无声无息，少女黑色的眼眸看起来却与他的没有什么分别，湿润而清澈，让某些过去的画面忽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最终姬矢准还是败下阵来，在女孩的注视中摸出兜里的手帕拉过她的手臂包扎起来……
“……还能起来吗？”他试图询问，又忽然反应过来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听得懂地球语。
那纠结的表情让女孩忍不住微笑，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像是春樱融化了冰雪，让男人的内心更为凝重，因为如果她真的是侵略者的话无疑是最为可怖的敌人了。
“谢谢你。”她说。
温热的手指在掌中，甚至能摸到那纤细脉搏，女孩扶着他站起身，看似无害。姬矢准却莫名的，在他超出常人无数倍的感官中感觉到一种强大的能量，却又没有在面对异生兽时那种反感与警惕，反而很熟悉。
姬矢准如今的移动速度在他认真的时候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而这个只记得自己名字的少女能轻易的跟上他的脚步，所以很快就离开野外回到城市的灯火中。身旁多了一个‘人’的感觉让他有些不习惯，却又无法放任不管，先前指引他的光芒现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即便他没有动手抹除这个异类也没有催促，让姬矢准摸不到它究竟想要自己做什么。
所幸少女只是略带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分外老实的跟在他的身旁。这样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组合在街道中拐来拐去，终于回到了姬矢准那个略显偏僻的废旧仓库改造的房间。
凝望自己的栖身之处，男人忽然感到头疼起来。
若说乱倒也还不至于，他的生活习惯并不差，只是空乏到了极致。
只维持了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别说多一个人能坐的椅子，便是唯一能够休息的地方也只有那张狭窄的简易支架床。
正当他还在为难中，少女已经颇为自然的坐到他的床边东张西望，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需要纠结的样子。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姬矢准默默的收拾起自己先前的资料和照片，尽量腾出一些空间来，也许宇宙人并没有地球的男女之分呢，更甚者说不定这样甜美的外表之下充斥着布满脓包的黏液和触角……
这么一想已经习惯这些玩意儿的自己竟然意外的淡定，至少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总比留落在外要好得多，姬矢准内心毫无波澜，也没有影响到胃口，照常啃下一块速食面包。
……
……他大概是累了，在荒郊野岭奔波一天出现了眼花的症状，怎么好像看到那家伙正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在看他。
“……要吃吗？”姬矢准嘴角微微抽搐。在对方用力点头之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余粮，还是拿了一个出来，还贴心的撕开了包装递过去。
捧着面包小心的啃了一口，女孩方才还期待的表情顿时枯萎了，非常勉强的咀嚼着，无声的看着他。
看起来的确是很难吃了。
“这里只有这个，你不吃的话就还我。”男人灌了口水，看似不在意，实则一直在观察。事实上姬矢准接触过的“宇宙人”的主食就是人类，尽管自称为“雪穗”的少女有一个非常人类的名字，他却不能以此小看对方的牙口。
对于被老实递回来的面包，姬矢准看了看上面小小的牙印，面无表情的三两口解决了它。姬矢准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饿，只是好奇罢了。
“还给你啦，”少女特有的柔软声音放在这里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谢谢。”
看着手里干净的手帕，目光在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伤痕的手臂出转了一圈，男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答应的哼声，重新把它塞回兜里。
“雪穗，”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见女孩乖巧的看着他，姬矢准的语气也不再向最开始那么生硬。他走到少女面前蹲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在外面会有危险，不要离开这里或许不要离开我的视线知道吗？”这话说的，简直就像诱拐未成年的怪叔叔一样，但他暂时没有别的选择。
女孩十分听话的应了，顺利得令人不可思议，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小狗，不管是不是真的听话，至少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被摸了脑袋的女孩似乎很依赖第一眼见到的人，反过来视线一直在黏他身上，踌躇了半天，还是小声问道，“……名字？”
“姬矢准”，男人在雪穗旁边坐下，“这是我的名字。”
“怎么了？”准顿了顿，看向在听到他名字的音节之后陷入恍惚的女孩。
少女怔然神情怅然，喃喃重复着他的名字，“姬矢准……”
半晌，她的眼中才重新有了焦距，茫然的看着他，“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在哪里？”他追问。
少女清澈黢黑的眼眸的映出他的影子，说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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