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一个很大的鱼缸里的蓝色仿真灯散发着淡淡的光亮。透过厚厚的玻璃层折射出不规则的光亮曲线，整间客厅被映照出海一样的蓝色。连带着坐在沙发上的顾乡的侧脸都被蒙上了一些蓝色。
电视开着，正播放着动物世界，一群憨态可掬的企鹅正嬉戏打闹。
顾乡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他没有心思看电视，只是此刻的他不想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眼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屁股。从不抽烟的顾乡已经抽了整整两包烟。满脸憔悴，双眼布满血丝。他已经保持这样的状态好几个小时了，从绑匪告知他需要做的事情后，他就一直这样，什么都没有做。顾乡有些无力，有些绝望，有些悔恨，总之顾乡现在满脑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了理智和思考。
“陈杨，陈杨。”顾乡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是谁？他是干什么的？他和绑匪是什么关系？我要到哪里去找他？顾乡用力的回忆着陈杨是谁，既然绑匪选择自己，那肯定有选择自己的原因，陈杨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思绪翻腾的顾乡下意识的拿起桌前的烟，空烟盒，最后一支烟已经被顾乡抽完了。
捏扁了空烟盒，随手扔到地上。顾乡整个人后仰躺靠在沙发上，双眼有些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啪嗒啪嗒”有声音响起，顾乡循声望去。
下雨了，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玻璃上，落下的水珠在玻璃上随意拉扯延伸着，带出一道道痕迹。
顾乡站起来走到窗口，透过玻璃，窗外雨丝飘摇。伸手打开窗子，一股凉意袭面，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的顾乡脑子清醒了许多。
雨越下越大，飘摇的雨丝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一颗颗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空中疾驰散落。
这样的天气，田静和小雪怎么样？会不会害怕？她们现在在哪？住的好不好？绑匪有没有虐待她们？她们有没有吃东西？会不会饿？会不会冷？
顾乡胡思乱想，有水珠从脸上滑落，不知是被风吹到脸上的雨水还是什么
“叮铃铃”手机响起。
是绑匪。
顾乡整个人迅速被拉回现实。急忙跑回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看着来电显示号码，顾乡神情微变，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是他的助理。顾乡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顾乡哥，我小杜，台长他今天找了你一天了，打你电话不接，联系不到你。他说让我告诉你明天10点去他办公室找他。”
“什么事。”
“我不清楚，他没说，不过听意思可能是请嘉宾的事，”
顾乡明白了，顾乡新办的节目《找到你》做了几期后，收视率以及反响都不错。因为节目是属于公益性的节目，前两天因为请嘉宾的问题让顾乡和台长好一顿商议，毕竟是这种性质的节目，需要和政府机关部门以及各个团体，官方的，民间的都需要打交道。但是名额也不是随便定的，所以最初因为定下名额和台长商量了许多次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顾乡点点头。
“好吧，顾乡哥，那就这样。”电话那头，小杜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说完顾乡准备挂断电话，可随即似是想起什么，下意识问：“小杜，你知道陈杨吗？”
“陈杨？”小杜愣了下，：“我不清楚，是谁？是我们的求助者吗？顾乡哥，咱们的求助者太多了，我得查查才知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乡瞬间脑子清明过来。
对啊，陈杨，绑匪找我，让我去找陈杨的信息，或许不是因为我认识他，而是因为我的工作。我怎么这么傻，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想到。陈杨，如果他就是一个失踪的人呢？对，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小杜，你现在马上把所有投稿者，报名者，所有的资料全部整理好，我马上去台里。”顾乡很激动。
“现在？”电话那头有些不确定，毕竟现在10点了，小杜有些纳闷。
“对，就现在。”说完，顾乡立马挂掉手机，拿起车钥匙，他准备去台里。
电话那头，小杜看着挂掉的手机，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既然自己的领导安排了，小杜没说什么，叹口气去准备顾乡需要的东西，看样子又要加班了。
23点，顾乡赶到台里，办公室门口，小杜已经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堆资料。
顾乡没有跟小杜寒暄，现在的顾乡脑子里只有陈杨这两个字。没等小杜开口，陈杨一把抓过小杜手里的资料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
“这是之前有过登记的所有求助者的资料，但这只是大致信息，具体的信息包括我们后期的核实调查等都存在电脑上，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明显感受到顾乡的那种焦急，小杜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敢多问什么，以最快的速度简单告诉了顾乡所有的信息。
顾乡没有说话，快速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但是太多了。
尤其是顾乡现在只能隐约确定陈杨也许就在手里这一摞资料中，但是他不清楚他是失踪者，还是求助者，又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关联者。
顾乡翻阅着资料，眉头紧紧皱着，他还没有发现陈杨这两个字出现在他已经看过的任何一张资料上。
顾乡站在这里快速翻阅着，小杜只好站在一旁陪着。他感受到今天的顾乡状态很不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的陪在一旁，本来心中对于加班的那一丝怨言也消失无踪。
不一会，顾乡大致看过了所有文件，一共是160份资料，160个失踪者登记信息。没有陈杨的，失踪者，寻找者里面都没有陈杨的任何信息存在。
小杜说详细核实的资料在自己邮箱了，会不会是在那里面，对，一定在，否则绑匪没理由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顾乡抱着希望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邮箱。
想起什么的顾乡终于抬头，小杜还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的欲言又止。
“辛苦你了小杜，你先回去吧，我需要查些东西。”顾乡挤出一丝微笑，尽量保证自己的正常。
“好的，顾乡哥，我先回去了，有事情的话打电话给我。”小杜迟疑的回答着，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求助人：赵大民，李秀琴。寻找人：赵文。失踪时间：1991年7月26日。失踪地点”
“没有，这个不是。”办公室里，顾乡一眼不眨的趴在电脑前，右手不停滚动着鼠标，浏览着每一份资料，每一张信息，每一个字。
“一定有的，你一定在这里，陈杨陈杨，你一定在这里”顾乡嘴里默默念着。
时间慢慢流逝着，窗外雨越下越大，宛如倾盆而泻。
有风呼啸着，大雨在半空中妖娆狂舞。
顾乡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器，一份份资料从顾乡眼前划过，“没有，没有，还是没有”顾乡声音越来越无助，握着鼠标的手越来越用力。
怎么会没有？为什么没有？不可能没有的。
顾乡精神已经有些疯狂，现在的顾乡时刻处在崩溃的边缘。
当最后一个字在顾乡眼中闪过，顾乡滚动着鼠标的手指停住了。
“还是没有”世界安静下来。很久很久，顾乡无力的放开了之前紧紧抓着鼠标的右手。绝望像是幽灵般围绕住他，撕咬着身体每一处血肉，顾乡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办公桌的一角，有张照片夹在摆台里，斜斜摆在那里。照片上，田静抱着女儿顾雪坐在草地上笑的灿烂，眼神温柔的看着顾乡。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绝望，因为你永远不会一直处于绝望中。人类是很极端的生物，当你恐惧到极点时，恐惧会变成愤怒。同样，当你绝望到极点后，无论你选择面对克服还是逃避放弃，那时的你都不会再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顾乡坐直了身体，窗外雨势渐弱，远处写字楼里的灯光和五彩霓虹的招牌在隔着雨帘望去都变得闪烁不定。
眼角扫过办公桌的一角，那张摆台，看着那张照片。
顾乡伸手拿起，用手轻轻摩挲着照片，手指慢慢抚过妻女的面容，动作轻柔。照片上的妻女看着自己，笑着。顾乡眼眶微红的看着她们，仿佛听见她们在对自己说着话。
妻子在说：“顾乡，你怎么了？这可不像你啊，你要振作起来，我和女儿还在等着你呢”
女儿在对着自己说：“爸爸，你在哪儿？快点找到我们！”
看着看着，想着想着，顾乡眼神越来越坚定，他要找到她们，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找到她们，一定！
把摆台打开，顾乡取出照片，把它放进外套内口袋，紧贴着胸口。
顾乡用手按了按，动作温柔用力。像是揣着照片就等于拥抱着她们一样。
“绑匪、陈杨、田静”顾乡开始思考整件事情，眼神明亮。
绑匪绑架田静和女儿，应该与她们无关。那么目的是自己，这一点该是没错了。一直以来，在外人眼里，田静从来都是性格温顺，从来不会与别人起争执。也从来不会与人发生冲突，所有人都觉得田静天生善解人意好脾气，从来不会生气。但只有顾乡才知道每次只要田静自己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时候，那就代表着她在生气，但就算这样，每次用不了多久，田静就会恢复平静，她很擅长自我安慰。
想到这里，顾乡突然有些心疼。这次是多久了，自己多久没有和田静好好说过话了，三天，五天还是一个星期，又或者半个月？顾乡有些不记得了，只是好像好久没有陪和她们吃过饭了，好久没有带她们一起玩了。而田静呢？在这段时间里，又有多少次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了。
顾乡忍不住在心里骂着自己，他想要道歉，向她们母女道歉，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更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顾乡低着头暗自悔恨着。
随即，顾乡用力给了自己一个嘴巴，使劲摇摇头。道歉是一定的，但那也是救出她们之后的事，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救出她们。
顾乡抬起头丢开那些思绪，重新思考着。
“那自己呢？”顾乡心里喃喃的想着。
顾乡很确定，他不认识陈杨，也不认识陈阳，不管哪个杨他都不认识。就连陈杨这个名字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没有和陈杨这个人有过一丝交集。
绑匪的的要求是找到陈杨的一切信息，但需要找到什么信息？是本人还是什么？顾乡不确定，绑匪在通话里并没有跟顾乡说清楚，现在顾乡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尽可能的搜集所有有关陈杨的信息。
排除掉一切，那么逻辑上只剩下一种结果——那就是绑匪真的只是找人，那么为什么是自己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顾乡觉得自己的方向没有错，陈杨极可能是个失联的人，而这个人对绑匪一定很重要。只是现在只有一个名字的情况下，在茫茫人海中谈何容易。是了，顾乡眼前一亮。警方，对，一定是这样。
城市上空，大雨渐歇，只剩下无数雨丝如白线般在半空中飞舞。
下雨的天气好像每个人都很烦躁，但是出租车的生意却比以往要好的很。每个出租车上都载满着客人，小杜在路边撑着伞等了很久，终于拦住一辆出租车。车子缓缓停在面前。小杜收起雨伞，赶紧拉车门上车，车上，小杜一边用手拍打擦拭着被雨打湿的外套一边吐槽着这鬼天气。
或许是生意不错，出租车司机今天变得格外热情。
“呵，小伙子，这么晚，才下班啊！”中年出租车司机笑着说。
“对啊，没办法，领导有命，咱这当小兵的只能加班。”小杜停下拍打着潮湿外套的手，靠着座椅背，长叹口气。
回头望了望渐行渐远的电视台大楼，隔着玻璃和雨丝，依稀看见有间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嗯，这你都看的出来？”
“嗨！我天天在这城市开出租，每到这个时间，或者更晚点，经常会有像你这年龄的年轻小伙打车，一问，全是差不多的刚毕业的，还在实习的。所以我一眼就看的出来。”
看来都是同样的命运呢，小杜感慨。
这时，手机响起，小杜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顾乡哥。
“喂，顾乡哥。”接通电话，小杜说。
“喂小杜，和公安局打拐办这边一直都是你去对接的是吧？”
“嗯是我，怎么了，顾乡哥。”电话那头语气有些奇怪，下意识的小杜的回答有些忐忑，心想不会自己工作出什么问题吧。
电话那头有些迟疑，沉默了下。
“明天你去趟打拐办，查一个叫陈杨的人，查到他的信息后马上告诉我。”
等了半天，确认顾乡已经说完了。
小杜才疑问不解的问：“这，只有一个名字吗？”
“还有些信息，我发到你手机上了。”电话那头，顾乡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你先查，不管查到什么信息，都告诉我。”
“好吧。”虽然满是疑问和忧愁，可小杜还是只好先答应了下来，还是那句话领导有命，不得不从啊。
“这件事情一定要先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想了想顾乡又说。
“啊？呃……好的顾乡哥，知道了。”
挂掉电话，小杜看完手机上的信息，仔细看了好几遍，有些发愁，这可怎么查，什么信息都没有，就干巴巴一个名字
车窗外，风雨飘摇如无根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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