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再见斗笠人
嬴渊站在舴艋舟上，对小青龙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举动不以为意，轻笑着摇头说道：“寻自然是要寻的，只不过却并非现在。”
“并非现在？”
小青龙高高撅起嘴，露出一派“我就知道”的神情，哼道：“不相信我们你就直说好了！”
“哎！你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不讲道理呢？”
幽清影伸手把小青龙抓住，然后搓了搓它的龙角，又拉了拉它的龙尾。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担心妖族和魔族另有算计。”
“既然担心它们有所算计，当初你们干脆就连我也别搭救啊！”
小青龙别过脸，看样子是真有点生气。
它和玄武神兽是数千万年的老交情，如今玄武龟身就在九渎大泽之中，甚至还有可能无时无刻不受到来自屠神者的威胁，幽清影和嬴渊现在不肯立即去找寻玄武的踪迹，它心里头自然不会好过。
“你的情况和玄武神兽比起来，毕竟有很大的不同。”
嬴渊冠玉一般的面庞看向前方，九渎大泽深处有一股强横的气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有什么不同！玄武是四象神兽，难道我就不是了？”
“玄武神兽蛇身如今就在九黎域中，而你则是与世隔绝，遁入了藏龙谷地避难。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不可谓不大！”
小青龙还欲说话，幽清影则道：“你自己也说了，玄武神兽的蛇身之所以选择待在妖族九黎域，是因为它在那里留下了一些后手。
“我且问你，你能够保证，玄武神兽用来对付屠神者的手段，就与妖族气运全然无关？”
闻言，小青龙一语不发。
它怎么保证？
它如何保证？
它压根就保证不了！
屠神者乃是天道对四象神兽的反噬，玄武神兽若想借妖族之力对付屠神者，能够借的只能是妖族气运。
至于妖族其他的那些大能，玄武神兽不一定信得过对方这是其一，妖族大能不敢掺和进这一份因果当中则是其二。
只有妖族的气运，是一种近乎于天道性质的力量，才能够帮助玄武神兽镇压屠神者，同时不畏惧这一份浩大的因果。
因为不论这股因果有多大，终归是玄武神兽亏欠妖族许多，妖族是处于有利地位的。
再有就是，对抗屠神者、逆反天道的因果对一个生灵乃至几个生灵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重中之重。
但妖族气运代表的是整个妖族，而浩瀚妖族，生灵何其之多？
这一份因果一旦分摊下去，落到每个妖族生灵头顶上的，最终又能有多少？
这，就是妖族气运的底气。
谁叫它是妖族整体的代言？
另外就是，妖族气运也是能够上体天心的，它未必不知道天道对四象神兽进行反噬的真正目的。
它帮助玄武神兽破劫，究竟是福是祸，又岂是一言所能蔽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帮助玄武神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天地大劫即将到来，妖族左右是要遭劫。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妖族气运为什么不帮助玄武神兽，与这神兽结一场善缘？
说不准到了大劫之中的紧要关头，玄武神兽能够邀天之幸，为妖族带来一线生机呢？
这样看来，对于玄武神兽的这份投资，妖族气运怎么算都不会吃很大的亏。
何乐而不为？
既然玄武神兽现如今，和妖族气运牵扯不休，那嬴渊不贸然去寻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玄武神兽和妖族合作，而同样和妖族合作的魔族，却派出族众来九渎大泽企图捕捉玄武祭天……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容不得嬴渊不小心！
“哗啦啦――”
就在小青龙偃旗息鼓的当口儿，舴艋舟前方不远处，大泽水面上骤然激起一朵朵晶莹浪花儿。
幽清影把小青龙塞入衣袖，然后举目打量着那水中央凌波而立的水族生灵。
水族是一个很奇异的种族，它们通身呈液态，当真是“水做的”。
眼前的这个水族生灵，全身上下绽放着盈盈水光，若是忽略它透明的液体身形，模样倒算得上周正，身材也算得上健硕。
“二位贵客，我家主上和诸位水君，已经在长生水殿恭候多时了！”
水族生灵俯身与嬴渊和幽清影见礼，礼节很周到，言语也很客气。
九渎大泽既然号称“九渎”，显而易见便是有九大水域构成。
这九大水渎，每一处都不比太荒之地的面积小，甚至有的水域，还可能有好几个太荒之地那么大。
一方水域的主宰号称“水君”，意为水中君王。
“长生水渎”乃是九渎大泽最中央的水域，长生水殿则是长生水君的宫殿。
九渎大泽九大水渎，九大水君，平日里并不常相互往来，但一旦遇到什么外来威胁，还是会以长生水君为主一致对外。
如今九大水君齐聚长生水殿，很显然是对嬴渊和幽清影有了足够的重视。
只不过这种重视，是倾向于合作的那一部分居多，还是倾向于撕破脸的那一部分居多……
这就不是幽清影和嬴渊现在所能够知晓的了！
“有劳这位小哥带路，领我们入长生水殿！”
嬴渊的眼光落在那水族生灵身上，让它生出一股，有如被天宇上的仙灵注视的错觉。
它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旋即意识到不妥，便迅速低下头去，恭声道：“二位贵客不必客气，还请跟我来！”
幽清影站在一旁，自然看得出来嬴渊的立威之举，心中顿时便警醒过来。
看样子此番去见诸多水君，未必会很顺利啊！
不过想想也是，九渎大泽身为天地规则残破的绝地，早已经封闭多时，外界的生灵多半不曾与这儿的水族打过交道。
现在嬴渊和幽清影设立补天学宫，突然说要与它们约法三章，水族生灵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低头认输？
或许在嬴渊和幽清影看来，他们是带着诚意来寻求合作的，可对于九渎大泽土生土长的水族众生来说，若是答应了与人族合作，不再于九渎水中兴风作浪，那就相当于向人族妥协了，是摆出了一种服输认软的姿态。
若不是幽九锡施展手段震慑了它们，若不是因子旭进退有度稳住了它们，如今嬴渊和幽清影来此，估计早就遭到了它们的驱逐乃至攻击！
水族生灵说完话，直接化作一道水流遁入水底，往长生水渎飞速行去。
幽清影看向水面，只见一团暗影在不断前进，正是那水族留下的痕迹。
舴艋舟自有嬴渊掌控，不过是在他念动之间，这小船便紧随于水族领路人之后，任凭它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可能让舴艋舟落后分毫。
随着舴艋舟驶入九渎大泽深处，潮气从水面上升腾，白茫茫的水雾弥天极地，一股股强大的气机在暗中若隐若现，似乎是在考验幽清影和嬴渊的胆气。
小青龙缩在幽清影的袖子里，对于水族的这种把戏嗤之以鼻。
幽清影和嬴渊何等身份？
怎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就水族现在摆出的这点儿阵仗，真真是跳梁小丑一般的行径！
小青龙腹诽不断，幽清影和嬴渊却一脸平静淡然。
下凡历劫多时，红尘炼心也初见成效。
公主娘娘和嬴渊殿下，还不至于要和这有眼不识泰山的水族计较良多。
其后不久，水雾渐渐散去，映入幽清影眼帘的，却并非是宏伟壮观的水族宫殿，而是一个个折射着七彩阳光的气泡儿。
“二位贵客，我家主上与诸位水君，此时正在殿中等候，还请二位贵客入殿！”
领路的生灵带幽清影和嬴渊来到这些气泡面前，说了如上一句话后，居然就这样功成身退，潜入了长生水渎的水底深处，把幽清影和嬴渊晾在这里不管不顾了。
“呵呵，看样子，水族是想借这些个气泡来看看我们的本事！”
水族并不是什么以骨气著称于这一方天地的族群，它们之所以设局考验幽清影和嬴渊，并不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与外族合作，只是它们想找个有分量的合作者……
既然它们这样做了，想来是幽九锡故意为之，没有给予它们足够强的震慑，这才让它们还想要称量称量幽清影和嬴渊，究竟有几斤几两。
嬴渊站在舴艋舟上，双目之中有神华流动，连烛照圣兽的虚影都懒得催动，便看向了那一个个升沉不定的气泡儿。
幽清影对嬴渊有着十足的信心，所以此时嬴渊催动了起源之力，她便也懒得再运转自身的终结之力，只是好整以暇地打量起长生水渎的环境来。
与此同时，她的玉手也缩进了袖子里，捏着小青龙的龙角，爱不释手地揉搓了起来。
小青龙一脸无语地躺平任捏，心中思索着该怎么和玄武取得联系，好想办法搭救它的老伙计一把。
它这般想着，也就真这般做了。
它悄悄地释放出自己的神识，以神念覆盖着九渎大泽，一点点搜寻起玄武神兽龟身的踪迹来。
幽清影眯着眼睛，注意力放在四周潜藏的水族生灵身上，避免它们暴起伤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
更何况这些水族，还非我族类？
它们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善意！
这些话说来挺长，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罢了。
嬴渊看了这些气泡儿没多久，便伸出手指对着它们轻轻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却运起了妙妙莫测的空间之力，瞬间便将水族长生水殿的外围封印给破解掉了。
就在封印解除的刹那，那些个气泡儿悉数破碎，一座巨大的宫殿显现在嬴渊和幽清影眼前。
幽清影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座宫殿的模样，一道巨大的阴影，却是先行覆盖了下来，遮住了长生水渎的水面。
“啧啧啧，还真够气派的！”
公主娘娘摇了摇头，正想说话，谁知袖中的小青龙突然浑身一僵。
它身子这么一僵，幽清影的手指顿时就感觉到了。
“不好！这里有古怪！”
它的传音刚刚传至幽清影耳畔，嬴渊就已然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拂袖一甩，一道道空间之焰瞬时布满他和幽清影身遭，将他们给全方位无死角地保护了起来。
这道空间之焰的火幕中，还夹杂有几缕太宇之火，便是虚仙级别的水族想要攻破这道防护罩，估摸着也得被灼烧得够呛！
“哼哼，很久不见了。”
长生水殿之中，一道凄厉的声音传来，幽清影和嬴渊同时蹙起眉，有些讶然地看向了水殿门口。
斗笠人！
站在水殿门口的，赫然就是当初在胤都郊外无名山埋伏青华的斗笠人！
这个斗笠人本事非凡、来历成谜，幽清影和嬴渊对他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说实话，那一次他们俩合手以开天辟地的招式，虽说斩断了这斗笠人的手掌，但却并没有找到这一位的罩门所在。
如今在此骤然相遇，幽清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抹强烈不安。
斗笠人的手掌被她和嬴渊联手分解后，她不仅没有搞明白斗笠人的来历和底细，反倒是又添了许多的疑惑。
人的恐惧多半来源自未知。
对于幽清影来说，斗笠人实在是太神秘了，神秘到她几乎对其一无所知……
“你缘何在此？此番现身意欲何为？”
嬴渊心中虽然惊骇，可还不至于太过惶遽，只不过是片刻的讶异后，便复又镇定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斗笠人看。
小青龙缩在幽清影的袖子里，对斗笠人身上的气机很是敏感。
它的龙眸中闪过一缕缕灵光，其间既有着疑惑又有着忌惮，看样子是对斗笠人的出现感觉到了危险。
如若不然，它也不会是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表现。
“我意欲何为？”
斗笠人反问一句，那一双显露在外的赤瞳分外诡异，看得人毛骨悚然。
幽清影下意识用神识去扫射诸多水族生灵，只见它们一个个目光呆滞，显然是已经被斗笠人给控制住了。
可恶！他们一开始对此居然毫无所知！
“你无须恼恨，本座为了神物而来，在水族早已经布局多时，若是轻而易举就被你们看穿了，岂不是显得我无能？”
“是吗？你这样说，是想证明你很厉害么？哦，也是，能够在我和嬴渊哥哥开天辟地的招式下留得性命，确确实实是一个值得称道的本领！”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幽清影这句话直指斗笠人的难堪之处，一下就破了他的气定神闲，让他跌破了所谓的“猎人心态”。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看样子本座不先撕碎你的这张嘴，不先让你们吃点苦头，你们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儿，是绝对不会乖乖与我合作的！”
“你少做梦了！神物我们是绝对不会交给你的！还有啊，撕烂我的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幽清影也很是生气，斗笠人还是像上次一样张狂。
哼哼！左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他竟然还敢言勇？
真真是不知所谓！
幽清影双目之中亮起幽荧圣兽的虚影，两道璀璨的神光顿时射出，对准了斗笠人的面门轰击而去。
斗笠人赤瞳一凝，其间貌似扬起了一缕讥讽的笑意。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幽清影的幽荧之光轰击在自己身上。
幽清影的这道瞳术攻击，看上去虽然并无汹汹气势，但实际上的威力却是半点儿都不小。
然而斗笠人一动不动，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接下来了她的攻击？
幽清影神识一动，发觉自己的攻击竟然如入泥海，连一点儿浪花儿都没有能够激起……
“好个孽障！再接我一招！”
公主娘娘心中虽然吃惊，但手底下的动作却不慢分毫，立时就并指为剑，抖动着自己的衣袖，发起了新的攻击。
只见一道青光自幽清影袖中飞出，斗笠人丝毫不以为然，依旧准备站在原地硬扛这道攻击。
可就在那道青光临近身前之际，斗笠人惊觉不对，伸出手掌竖在身前，想要拦下那张牙舞爪而来的……小青龙！
没错！就是小青龙！
这小东西藏在幽清影的衣袖里，刚刚幽清影强行把它推了出去，它即便是气愤得无语凝噎，却也不得不立即运起自身的力量，要与斗笠人拼杀一场。
嬴渊见状，调动了空间之焰和太宇之火相助小青龙，将这些火焰化作两条灵动的火龙，一左一右夹击向了斗笠人。
斗笠人伸手一抓，企图抓住小青龙，可小青龙的力量何其巨大？
这一下对准斗笠人激射而去，直如须弥山崩塌，叫人避无可避的同时，又不觉惊惶于泰山压顶！
“轰――”
斗笠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小青龙给撞飞了出去，嬴渊的两条火龙咬住他，却并未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只是像幽清影之前的幽荧之光一样，被他的身体给径直吸收掉了……
“他把自己的命运和万千水族绑在了一起，若不能斩断他身上的那些命运线，我们的攻击都会被他以移花接木之术，尽数转移到水族生灵身上去！”
小青龙眼光老辣，只是和斗笠人对撞了这么一下，就立时看破了斗笠人的虚实。
听了这话，幽清影抽了抽嘴角，心中升起一抹难言的滋味。
不知道是该欣喜于自己的攻击，并非像刚刚试探中得出的结果那样菜鸡，还是该头疼于斗笠人这诡秘无方的手段……
以命运线把自身命运和万千水族联系在一块儿？
移花接木转嫁自身所受到的攻击，让无数水族共同来分担这股子压力？
呵呵哒！这简直就是话本子里面所说的开挂嘛！
过分！
幽清影撅起嘴的同时，就听见嬴渊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乎此来九渎大泽，他和幽清影都没有事先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
敢情斗笠人把自身的命运和水族生灵绑定在了一块儿，他操纵的不是水族生灵，而是万千水族的命运……
所以说啊，在先前那个领路的水族生灵身上，嬴渊和幽清影乃至小青龙，才都没有能够看出它受人控制的痕迹……
因为它没有被人控制，在它既定的命运之中，它就该做这样的事情！
如此手段，还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嬴渊俊眉微微蹙起，看向斗笠人的目光之中，也不由得包含了几许复杂与忌讳。
命运啊！这已经是天道的权柄了！
斗笠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够窃取天道伟力，行此不可思议之事？
还有啊，小青龙既然看穿了斗笠人的这一法门，又是否有办法如它自己所言，斩断斗笠人身上与水族生灵联系的命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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