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举火焚宫
早在正德门被破，右禁军失势的时候，簌公主便意识到了不对。
她本来在仙居殿，于诸位庶妹面前，大摆“嫡公主”的威风。
奈何如今宁圣母一方兵败，她便成为了风中飘絮、雨里浮萍，如何还有心思继续她的闹剧？
所以她带着紫芹，急匆匆离开仙居殿，往宁圣母所在的慈庆殿逃去。
其他诸位公主不敢往外跑，又觉得仙居殿不是善地，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簌公主张皇逃窜，抄小路赶往慈庆殿，虽然看到了诸多乱象，但却始终没有卷入风波之中。
等到终于进入慈庆殿，她才高声喊道：“母亲！母亲！兵败了！太和殿保不住了！”
宁圣母身穿太后朝服，平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手执青螺正为自己描眉。
“母亲！你难道还有什么后手？”
见到宁圣母神态从容，簌公主觉得，事态或许还没坏到极致。
“哦，是簌儿来了。”
宁圣母好似此时，才注意到女儿的到来，她仔细将青螺收好，微微勾唇一笑。
“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后手？数月辛苦筹谋，最终还是化为乌有。”
“那为什么我们还不逃？”
簌公主跑到宁圣母身边，拉起她的手，满目焦虑与惊慌，“趁着钟粹宫那老妇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可以逃啊！”
“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宫变失败，陛下升天，你我母女，安有去处？”
“我们有同道堂印！陛下死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另立新主！
“只要我们能逃出去，总会有人追随我们的！
“母亲！只要我们不认输，我们就可以和晁太后分庭抗礼！”
宁圣母眼神有些飘忽，只淡淡地说道：“一个垂帘听政，一个仓皇逃窜，如何算得分庭抗礼？”
“仓皇逃窜又怎样？只要我们留得性命、稳住阵脚，晁太后能拿我们怎么样？她奈何不了我们的！”
簌公主仍旧没有认清局势，在诉说完自己的幼稚想法后，满目期许地看着宁圣母。
宁圣母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又看向铜镜，对镜贴起了花黄。
“母亲？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你难道当真心甘情愿，干坐在这里等死吗？”
簌公主盯着宁圣母精致的妆容，有些不能理解，她此时的这种心态。
宁圣母幽幽的目光，缓缓落在镜中簌公主的脸上，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紧张的时候过去了，绝望的时候也过去了，至于疯狂与歇斯底里，我看就不必了。
“真要如你所说，我把持着同道堂印不放，在外另立新主，名不正言不顺且不说，真若等来王师讨伐不臣，最终岂非身死且为天下笑？”
宁圣母十分清醒，她知道宫变不过是一场棋局，战场仅限于胤宫，谁也逃不出这一宫之地。
再说了，这同道堂印虽说象征皇权，可局势倾颓之下，又有几个人，会傻傻地支持宁圣母呢？
正因看明白了一切，所以宁圣母，根本没有反抗之心。
与其抵死不从，最后被人逼死，还不如平静地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这样的话，或许还能为自己，留下几分体面。
“若然此刻换成晁后失败，想来她也会，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体面？”
簌公主甩开宁圣母的手，觉得她这番话十分可笑。
“难道坐着等死就是体面？难道妆容完好地死去，你就依旧是圣母娘娘？”
宁圣母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簌公主坐下。
“自打我儿登基，我便知道，自己只有两种结局。
“这么多天来午夜梦回，我梦见过自己成为太后，也梦见过自己沦为阶下囚。
“或许是什么都思虑过了，临到这关口儿，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怕！母亲！我害怕！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要跟你一起死！
“我是公主！是帝女！我不要、不要就这样凄惨地死去！”
簌公主没有坐到宁圣母身边去，她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宁圣母。
“公主又怎样？这是你的命！簌公主，呵呵，簌簌落下的，可不只有飘零的花、掉落的雪么？
“都不过是瞬时风华罢了！繁花零落成泥，白雪坠地也是泥。
“你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你疯了！”
簌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圣母，突然又恼恨起来，“你叫我认命？那你呢？你认命了吗？”
她一把抓起宁圣母的衣摆，讥讽地笑道：“你要真是认命，你又怎会穿着太后朝服？
“你叫我认命？那你为什么不穿上妾室的服饰？为什么不朝着钟粹宫方向跪拜？”
宁圣母抬眸盯了簌公主一眼，簌公主虽然害怕自己的母亲，但心中的绝望，却让她有些癫狂。
“你这一世的谋划，都不过是为了你的儿子！
“凭什么现在你失败了，我却要给你们母子陪葬？”
“你怨我？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皇弟？”
簌公主感到喉咙里，有一阵阵热浪翻滚，哽咽着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
宁圣母拖着自己的长裙，转过身看向慈庆殿外，“在这皇室之中，公主本来就比不过皇子。
“纵然你弟弟是庶出，可他也有承继大统的可能。
“便是无缘帝位，等到他成家立业、开府建牙，我还可以跟着他出宫居住。
“你呢？你能带给我什么？你的汤沐邑，与母亲毫无关系。
“簌儿，母亲一直教你，无论是谁，对你有用的，才是好东西。”
“所以，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无用的工具？
“我的夫家若是得力，我便是你的女儿。而倘若我夫家无能，那我就是个无关之人？”
“你何必要这样想？你怨我发起宫变，没有顾虑你的感受。
“那我问你，若是我成功了，你难道还不接受‘嫡公主’的册封？”
簌公主一时无言，宁圣母却猛地蹙起眉，“什么人？”
“母亲！母亲救我！”
一道焦急的呼喝声传来，宁圣母便看见，“薛凝绍”带着胤帝，来到了她和簌公主身前。
“陛下！”
宁圣母本以为胤帝已死，不曾想，他居然被带到了自己身前。
簌公主眼睛里也燃起了希望之火，激动地看向“薛凝绍”，急忙忙说道：“不知壮士名讳为何？本宫日后，定要好好酬谢，你今日的勤王之功！”
“薛凝绍”冷冷地看着宁圣母，没有理会簌公主的话。
宁圣母不像簌公主那般无知，她看着神色狰狞的“薛凝绍”，试探着问道：“你是什么人？带着陛下来这儿，所为何来？”
“呵呵，你们别误会，我不是勤王之人。我只是想让你们母子团圆，共赴黄泉。”
簌公主闻言一惊，高喝道：“大胆！你敢弑君不成？”
“薛凝绍”不屑地瘪了瘪嘴，“你们若是把同道堂印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体面一些。
“如若不然，呵呵，这胤宫之中兵荒马乱，那些粗野的汉子，可不认得什么公主和圣母！”
簌公主皱起眉往后一退，宁圣母却微微挑眉，“你要同道堂印，是想干什么？”
“薛凝绍”并未给出解释，只是冷笑道：“快点交出印玺！我没时间和你们啰嗦！”
宁圣母深深地看了“薛凝绍”一眼，从袖中取出了同道堂印。
“这印玺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许我举火焚宫，母子三人同葬于此。”
“母亲！”
胤帝和簌公主惊呼出声，宁圣母却不为所动。
“薛凝绍”看着宁圣母的神色，低笑道：“临死之际能够平静如斯，你倒也是个能人。
“只可惜啊，时也命也，你终究不是入主中宫的命数。”
“薛凝绍”还欲再说些什么，可却突然感应到，薛三爷和大夫人已经死了。
他突然焦急起来，伸手夺过同道堂印，狠狠地盯着胤帝。
“本来还想让你们母子话别一番，不过现在时间不够了！”
宁圣母看向自己的儿子，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脸，“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黄泉路长，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胤帝抿紧了嘴，眉目之间，隐有坚毅之色。
“朕既为帝，理应接受今日之结局。”
“疯了！你们都疯了！”
簌公主不能接受这一切，可宁圣母却已经举火焚宫，牵着胤帝的手，看向了浩瀚无极的天际。
簌公主看着火舌临近，死命往慈庆殿角落退去，奈何她命该如此，终究逃不过葬身火海的结局。
“薛凝绍”看着胤帝被火焰吞噬，缓缓伸出手指，点穿了胤帝的眉心。
“与其被烧死，倒不如我给你一个痛快。”
胤帝身死的瞬息，“薛凝绍”捏碎了手中的同道堂印，抬头看向了青冥。
“帝死玺碎，天怒人怨就要来了！”
“薛凝绍”张开双臂，做出怀抱天宇的姿态，似乎在期盼着大胤国运的变幻。
就在这时，紫貂的意志又闹腾了起来。
“薛凝绍执念已解，现在你陷入了最虚弱的时刻，我是不会让你吞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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