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爱丽丝轻巧地略过铺着暗色苔藓的土地。
上弦月的光芒折射过来，照亮她过分美丽的五官和毫无笑意的脸庞。失去笑容的精灵此时宛如黑夜下最凶狠的刽子手，在靠近房子的树丛边缘猛地停下。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停在了她身后。
她抬头看向房子二层亮灯的那扇窗，喉咙一动，下一秒，就听到身后侧的尤金传来清晰可见的吞咽声。
“天呐。”尤金嘀咕道，“劳伦兹在和莉丝说什么？她味道为什么会这么……”
爱丽丝没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艾斯特。
刚进过食的稻草发色男人眼眸赤红，他也牢牢盯着那扇亮起的窗户，却不再像第一次闻到莉丝味道那样，焦躁不安，杀意腾腾。
相反，他看起来……
很安宁。
因为与要避开莉丝而躲到她这边来的样子相差太大，爱丽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又听到尤金开口：“哎，爱丽丝。”
“嗯？”
“最近莉丝怎么样。”
爱丽丝转过头：“什么怎么样？”
“比如半夜有没有做噩梦……之类的。”
这声是从爱丽丝头顶传来的，她抬头，找到坐在树干中间的尤金。他嘴里甚至叼着一根树枝，目光与艾斯特一样，紧盯那扇亮起灯光的窗户，活像里头有什么特别迷人的事物。
爱丽丝默了一瞬。
可不就是迷人的事物吗。
“噩梦倒没有听说。”她收回视线，并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带上了惆怅，“但情绪始终不高涨，应该还是有点介意那天的事。”
“不介意才是假的吧。”尤金顿住，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又说了句，“如果换做你是她，我们要招呼都不打就用你来作饵，事后你不得掀翻整个家。”
“不同。”艾斯特突然低声道。
现场沉默一瞬。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词，但他们谁都听得出来艾斯特惜字如金背后蕴含的意思。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个意思，让爱丽丝这几天即便知道多洛莉丝不开心，也不敢过多逗弄。
——那天，多洛莉丝独自面对那只吸血鬼足足两分钟。
两分钟，这点时间给到一个人类尚且可能创造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是一只吸血鬼？
多洛莉丝还只是名人类。
但凡那只吸血鬼有任何伤害她的念头——事实上对方在看到劳伦兹时生出的恶意浓得宛如实质，如果不是劳伦兹及时利用血脉压制对方，多洛莉丝很可能真的当场就被杀死了。
每每想到这个，爱丽丝脑海中就会闪过几天后，多洛莉丝面对他们解释时的一脸茫然和紧随而来的理解包容。
少女什么都不知道。
她大度宽容地甚至没有生出责备。
她还松了口气。
最开始劳伦兹提出这个计划时，无论是爱丽丝还是尤金，乃至正在静静发呆的艾斯特都一瞬间抬起了头。
他们想从劳伦兹脸上看到玩笑的痕迹，即便现在的他不再开玩笑。但是当他们真的在他脸上看到仅存的认真时，说不颤动是假的。
那一刻，爱丽丝差点以为劳伦兹完全没有受诅咒影响。当然之后他的举动，才真正地让爱丽丝意识到什么。
劳伦兹是在抗拒诅咒带来的影响。
他不希望自己太关注莉丝。
甚至是厌恶。
厌恶到他想要现在除掉她。
从另一个角度看，是不是能够理解成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莉丝的关注是因为受诅咒影响，还是发自内心的举动。
爱丽丝想得头疼。
她感觉事情开始超出控制。
不只有劳伦兹，她、尤金和艾斯特，都在因为多洛莉丝逐渐失去控制。
想到再前些日子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磕磕绊绊道歉，手指都快将自己衣角拧成一团的少女，爱丽丝闭了闭眼。
她头更疼了。
“好了。”爱丽丝忽然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决定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我准备再去吃点东西，顺便看看能不能给劳伦兹带只回来。先生们？”
尤金直接跳了下来，嘭的一声砸到艾斯特旁边的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艾斯特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但他转身跟上爱丽丝前，拿走了尤金嘴里已经咬得只剩下一截的细小树枝，转手丢开。
“嘿你这家伙！”
尤金追上去，一把揽住艾斯特肩膀，下一秒就被艾斯特反手甩出去落到地上。
他从地上跳起来，月光下眼眸闪过一瞬的凌厉，而后整个身体朝艾斯特扑过去。
两只男吸血鬼一边打架一边往树林深处走，爱丽丝逐渐从走在最前落到后面。
最后的最后，在即将看不到房子时，女吸血鬼回头看了眼发着莹莹光亮的建筑，无声地发出一声轻叹，随即想到什么，眼神坚定。
弗兰克长老的事……
得尽快解决了。
圆月高挂。
多洛莉丝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一夜，当第一束光破开层层叠叠的乌黑落入房间时，她掀开了被子穿鞋下楼。
整栋房子非常安静。
她一路往下，穿过客厅从厨房倒了杯水走出来时，被坐在客厅里那道直挺的身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艾斯特。
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多洛莉丝站在厨房门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吸血鬼道早安时，对方主动开口了。
“为什么不睡觉？”他问，声音冰冷僵硬，像极了刚学会说话的远古人类。
“…睡不着。”多洛莉丝低声回答，接着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睡觉问题，不是她起得这么早的问题。
他好像知道她没睡觉。
多洛莉丝没忍住，问他：“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在外面警戒？”
“现在不需要警戒。”艾斯特说，“我们抓住了莱罗尔，这个消息已经传回给弗兰克，他不会这么愚蠢再派一只吸血鬼过来。”
“……”
多洛莉丝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愣了两秒，然后抿起唇。只是她刚露出这个表情，艾斯特的声音也到了：“你怎么了。”
他仍旧坐在那张离她足够远的沙发上，头部却始终向着这边，露着一双血红眼珠。
多洛莉丝无意解释：“没什么。”
她不想坦言昨晚自己与劳伦兹谈论的内容。
只是她没想到艾斯特不照常理出牌。
“你有。”他声音透出了一股诡异清冷的柔和，某个瞬间，多洛莉丝差点以为现在坐在沙发上的是劳伦兹，但下一秒这个幻境就被打破了。
“你刚才眼睛往下看，唇角也比刚见到我时更加垂落。在我说完弗兰克后，这个表情隐藏的情绪也在瞬间达到顶峰——”
他突兀地停住了。
而后侧过头。
多洛莉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但也庆幸于他突如其来的噤声。而下一秒，原本好好端坐在沙发上的艾斯特站了起来。
他面朝她下来的楼梯方向：
“劳伦兹。”
多洛莉丝愣住，随即转头。
金发吸血鬼站在楼梯正上方，几乎与周遭昏暗的光线浑然一体。
他没有应艾斯特，而是看着多洛莉丝。
“怎么这么早起了？”
多洛莉丝顿住，小心翼翼又飞快地看了眼艾斯特，才说：“我睡不着。”
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昨晚的事。
他肯定了他与弗兰克现在的局面，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多洛莉丝。
“领主之间的斗争在这些年来并不少见，但闹成我和弗兰克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劳伦兹这样说，“因为像谁的领地出了疑似吸血鬼事件，虽然大部分都是人类犯罪的伪造，但其中也有真实的部分。而这部分里，又有一部分是领主们为了争夺地盘而进行的陷害。”
多洛莉丝以为这种说法只会在历史出现。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劳伦兹顿住，才轻声解释。
“莉丝，对于领主来说，领地越大，意味着他能够得到的资源越多。”劳伦兹看着她的眼睛，缓慢道，“也就是，食物……会越多。”
“弗兰克，他看中了我南面的一个小镇，这些年也一直在那边闹事。其实这么想想，我和他的恩怨已经很多年。可能这些年的忍让退让他觉得我好欺负，这次竟然将手伸到了我的中心区来。不过估计他也很生气，因为我竟然敢为了一个小女孩儿公然与他对抗。”
多洛莉丝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随即才从回忆中出来。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劳伦兹，又看看他停在半空的手，这才回过神：“我……”她看着他，“我刚才在事情。”
劳伦兹柔声问：“在想昨天的事？”
他说着又伸出手，这次多洛莉丝没躲。
她任由他抽走手中的杯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和部分手臂已经被水打湿了。
刚才想得太入神，她都没发现洒了水。
“嗯……”多洛莉丝看着他将杯子放到旁边的柜台上，“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吗？”
劳伦兹眉头轻挑：“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想这个，才告诉你的。”
多洛莉丝当然知道。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
“如果你真的想帮忙……”
劳伦兹弯腰，将脸送到她面前。
“我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多洛莉丝立刻精神。
“下周周六。”
“嗯？”
“是你的生日。”
多洛莉丝愣住。
金发吸血鬼弯眉，柔柔地笑开了：“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但是如果周三之前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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