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博弈
暗夜如墨，寂静的小巷深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
街角暗影处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前面那人虽身披玄色斗篷，但北风一吹，还是能隐约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材。
后面站着的的男人粗衣布褂，神情落寞，“微月姑娘，你真的要走？”
玄衣女子没有回答，微微侧头，清丽的下巴在微光中处显出雪色皮肤。半晌后，女子轻声道：“孟公子，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承蒙你错爱，微月已经心有所属了。”
孟子陵连忙追问道：“他是何人？现在何处？”
微月顿了顿，抬眸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目光涣散，“他……他在很远的地方，我要把他带回来……”
“什么？”孟子陵不明白微月在说什么，只当她是为了拒绝自己胡乱编的借口。“路远迢迢，姑娘真的能找到他吗？”
“我也不知道……”微月的声音愈发悲戚，“我只想找到他，然后问问他，曾经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了？”
“他说过什么话？”
“他说……他会回来娶我……”
“那他为何不回来？”
微月眸光一聚，暗暗敛下了眸，“我去找他，他就回来……”
孟子陵不屑道：“他应该早就忘了什么誓言，否则怎会丢下姑娘这么久？”
微月静默不言，径自向前方走去，“孟公子，告辞。”
大雪纷飞，不多时就将人影彻底淹没在暗夜深处。
与这条街巷邻近的道路上，阿落冒着风雪一把推开了小院的门。
顾云尧早在屋内等候，见到阿落回来，忙道：“如何？可有消息了？”
“顾先生猜的不错，我父王从南越传来消息，兄长的确是被南疆王俘虏了，如今被关在南疆地宫里。”
“地宫……”顾云尧凝眉，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如地狱般夜夜缠绕着他的梦魇。
阿落忙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屋内比平时冷了不少，“顾先生身子不好，怎么不将炉子升得暖些？”说着回头望了望，“欸？今日怎么不见长生？”
顾云尧忧郁的眸子又暗了两分，“京中醉月楼出事，她姐姐失踪了，我劝不过他，只好让他外出去寻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可这大海捞针哪里能找得到？若是他姐姐还活着，定会回来找他的。”
顾云尧颔首，“世人心中大多皆有执念，若是微月要去寻那所念之人，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放心吧，长生若是找不到，自己会回来的。”
“眼下有件事我还需要你帮忙。”顾云尧眸色深深。
“顾先生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顾云尧看了眼身下毛毯，温声道：“你知道的，我这条腿不方便，但现在我需要它变得同常人一样，路远迢迢，我是一定要把他带回来的。”
阿落眉睫一颤，“顾先生……”
“我知道你有办法”，顾云尧道，“南越有种奇草，可以生骨髓活筋脉，我的脚正是因为骨头碎裂才无法行走，用这种草一定可行。”
“你既然知道这种草，就一定知道它的副作用。此草至阴至寒，一旦服下它便会大损寿命，你体内早已没了内力，再经受这至阴寒性，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
顾云尧淡然摇头，“我本就没多少年好活，与其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
阿落劝道：“兄长的事我会想办法，顾先生若是信得过，便交给我和父王，我们一定会把兄长救回来的。”
顾云尧轻声道：“不是我信不过你们，只是南疆地宫地形复杂，机关重重，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对那里最为熟悉，你们只有将我带去，才能准确找到地方。”
尽管顾云尧这样说，可阿落还是犹豫不决，她知道用毒草治好腿伤意味着什么。以命换腿，还真是个赔本买卖……
“兄长若是知道，会怪我的……”阿落黯然垂眸，紧皱的眉头暗示着她内心的纠结。
“他要怪只能怪我，毕竟如今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顾云尧唇边泛起苦笑，声音愈发低沉喑哑。
当初若是他及时告知惑心蛊之事，叮嘱程澜有所防备，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是他太自以为是，以为凭借自己的医术能抵过皇后的手段，结果竟一败涂地！
十万英魂，一代名将，全都葬送在他手上……
窗外的飞雪又落了几层，阿落终是抵不过顾云尧的执拗，怆然应下。
城外官道上的雪落了厚厚一层，天光乍破之际，顾云尧牵着马匹出了城门。
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只见一众手持枪矛的官兵封锁了城门，另一众官兵沿着官道，对着画像挨个拦截路人，似是在找什么人。
顾云尧不动声色地将头顶斗笠往下压了压。
“哎，前面的站住。”一个官兵走上前，拦住了顾云尧的去路，“我问你，见过这两个人没有？”
顾云尧悄然抬眸朝画像上扫了一眼，瞳孔骤缩，那上面画着的人竟是徽宁和影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云尧竭力平复下内心的惊涛骇浪，表面从容地摇摇头，“没见过。”
官兵见他神色淡定，不耐烦地抬手一挥，“走吧！”
顾云尧微微颔首，牵着马继续前行，脑中却不断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外十里处有一个专供过路客商歇脚的茶摊，南来北往的消息常常在这里汇集，就连京中刚发生不久的消息在这里也能听到只言片语。
“听说宫里走失了一位公主，如今正全城搜查呢。”
“我也听说了，说是有个侍卫在宫中打伤了禁军，还杀了一个宫女，将公主劫持走了。”
“净胡说，侍卫能干这事？”
“欸，你别不信，我叔叔在宫中当差，亲口跟我说的。”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着，一旁桌角的人镇定自若地饮了口茶，将斗笠往下又压了压。
“小二，结账。”顾云尧起身从袖中掏出几文钱，丢在了茶桌上。
骑着马一路南行，路过城外河滩时，顾云尧凭借多年的杀手经验，敏锐地察觉到河边的异常。
官道下的河滩掩映在树丛中，两个不起眼的身影停在河边歇脚。
马蹄声渐缓，河边披着灰色斗篷的少年似乎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将身边人护在身后。
“走！”
二人正欲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若是恩人，请留步说话。”
脚步顿停，一旁身材娇小的女子揭开帽檐回头，黑色帽檐下是一张略显憔悴的美丽容颜。
顾云尧阔步上前，惊道：“真的是公主！宫中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官兵满城搜捕你二人？”
徽宁望向顾云尧，很是意外，“顾太医！”忽然发现他竟能正常行走，不由惊叹：“你的腿……”
“被阿落姑娘治好了”，顾云尧简单答道。不经意间扫了眼旁边少年，只见影玦脸颊处有着一道极为刺目的红痕，顾云尧生疑道：“公主这是……”
“此事说来话长。”徽宁敛了敛眸，徐徐开口，“我原本被母后禁足宫中，可我实在担心父皇的病情，便假扮成宫女的模样偷溜出来，谁料路过昭阳殿时却听到一些事情……澜哥哥他没有死，他被囚在了南疆。”
“嗯，我知道。”顾云尧淡淡点头。
“你知道？”徽宁睁大眼睛，想了想又道，“也是，你是母后从南疆带来的嘛，得到的消息自然快些。”
顾云尧眼皮一跳，霎时惊诧道：“公主你……”
徽宁弯了弯嘴角，笑容中掺了几许哀伤和自嘲，“若不是这次偷听，我还真的不知道母后是怎样的人……”
“那公主离宫是因为什么？”
“一是救人，二是借兵。”徽宁神色严峻，脸上全然没了少女的柔弱和胆怯，“母后想借禁军之力控制皇城，逼父皇退位，可禁军新任统领是前统领孙密的对手，并不在悬镜司掌控之中，她一时掌控不了，便把心思打在了悬镜司身上。那位霍大人可是她最得力的棋子。”
“你是说皇后娘娘想要扶四皇子登位？”
“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母后她不过是找了个好控制的傀儡罢了。”徽宁冷嘲道，“我好不容潜到父皇寝宫，可父皇却早已神志不清，情急之下，我突然想起父皇当初藏在锦盒中的一件信物，也许有了它可解当前困局。”
说着，徽宁从袖中掏出一枚紫晶指环，只见上面刻着一个“黎”字。
“澜哥哥当初助兵西黎，大败南疆，西黎王为同大宣修万世之好，便呈上此环，称若有一日大宣遇难，西黎必出兵相护。如今这东西，到是派上了用场。”
顾云尧了然，“公主是想向西黎借兵，救陛下于困境。”
徽宁摇头叹息：“不是救父皇于困境，而是救整个大宣于困境。我大宣百年基业，岂能毁于一旦？况且对方还是我母后，这种时候我没得选择。离京前我偷偷给靖国候府递了个信儿，慕侯爷他不会坐视不管，也许可为我拖延些时间。只是……澜哥哥还被困在南疆，我和影玦逃出来前还在纠结此事该如何并行？”
“公主不必纠结了”，顾云尧感慨道，“公主心怀天下，大仁大义，自该去做更重要的事，南疆之行有我替公主代劳。”
徽宁笑着打趣：“什么代劳？这事本就该你去。”
顾云尧淡淡一笑，拱手道：“此去一路，山高水远，望公主多加保重。”
“你也是，要平安把澜哥哥带回来。”
“是，我一定带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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