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秘事
不出两日，太子出东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朝野上下。宣帝虽未言明恢复太子协理朝政大权，但整个朝堂风气却隐隐为之一动。
太子往日的旧部皆是蠢蠢不安，本欲谋划为太子重振雄威，谁料却遭到太子训斥，一时间无人再敢多言。
昭阳殿内，帘幔低垂。
顾云尧静静跪在殿前，面色无波，默然听着殿上之人的指示。
“本宫刚才的话你可明白了？”
“奴才明白。”顾云尧垂首道，“可奴才有一事不解，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眼眸微阖，“说来听听。”
“奴才若是杀了那些太子党羽，本就能引起陛下猜忌，何必再去刺杀太子？一旦被禁卫军发现……奴才是怕节外生枝。”
“禁军统领孙密本就是明镜司旧部，本宫既然能让霍骁听命一次，自然也能让他听命第二次。至于太子，本宫要的不仅是陛下的猜忌，而是君王的忌惮和愤怒，觊觎储君之位的人，本就是触犯了陛下大忌。”
“可奴才不明白，娘娘既然如此看重镇南王，又为何要将他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
“怎么？心疼了？”皇后语中带着嘲讽，“你这孩子真是可笑，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去关心他？”
顾云尧垂眸：“奴才不敢，是奴才多言了。”
皇后冷笑道：“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不逼他一把，他怎能正视自己的命运？自古以来皇室夺权，多少人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最终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可镇南王他并不想……”
“这正是他的愚蠢，自以为能置身事外，当个贤王良将，熟不知他早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太子能出东宫，靠的可不是本宫与慕峰的只言片语，而是陛下的心。陛下因为先皇后的缘故，多年来一直偏爱这个儿子，可真正让他下决心的，是澜儿的不知收敛，先是拒婚后是南越，他这个镇南王早已不是陛下能控制的，即便陛下能放过他，可来日太子继位，新帝和那位靖国候也能放过他吗？”
顾云尧默然，自打程澜谋划为父报仇开始，这条险路多多少少都带上了夺位的色彩，即便他自己不想，可那些朝臣们未必不想。
他既打算与太子交锋，便难免会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目标。
“娘娘说的是，是奴才见识浅薄。”
“既然明白就下去做事吧，记得，手脚干净些，别留下马脚。”
“是。”顾云尧叩首领命。
见顾云尧出了殿门，沁芳嬷嬷自里间走出，“娘娘，茶点已经备下了。”
皇后起身走至案前，看了看托盘里的芙蓉糕，“这会儿陛下应该已经下朝了，本宫亲自给陛下送去。”顿了顿，似是不经意道，“通知王上，傀儡军差不多可以撤了。”
“是。”
几日后，坊间茶楼里传出了几件骇人听闻的消息。
“听说工部侍郎两天前去城外道观进香，在路上不幸遇害了，被人一招封喉，那死状……啧啧，真是惨不忍睹。”
“我听说太子少师也遇害了，也不知京中哪来的歹人，连这些朝廷大官都敢杀。”
……
穆平听着茶楼里客人的闲聊，神色严峻地拍了拍身边人，“这事你怎么看？”
薛浩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我还以为今日你良心发现请我喝酒，没想到就来这喝茶？”
“别瞎扯，你难道没听说，昨晚太子在东宫也险些遇刺吗？”
“自然有所耳闻，可这关我们什么事？”
“工部侍郎和少师都是太子身边的人，这显然是计划好的，专挑太子的人下手。”
薛浩淡淡道：“是又怎样？”
穆平急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太子刚出东宫，就有人把矛头直指向他，甚至不惜潜入东宫行刺，这……这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陛下必定会派人调查此事，可这行凶者既敢猖狂至此，定然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到时候若找不到凶手，你猜陛下会怀疑到谁的头上？”
“爱怀疑到谁身上就谁身上，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穆平不由拍桌而起，“你这人还有没有点良心，程将军好歹把我们当朋友，如今显然是有人要陷害他，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薛浩见穆平急了，看了看四周忙把他往下拉，“你先坐下，别遇到点什么事就大动肝火。”
说着，薛浩给穆平倒了碗茶，劝慰道：“这事你我可急不来，既然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那你不妨想想，这人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挑起程将军与太子的矛盾？还能买通这样的杀手，在禁军的眼皮底下做行刺之事？”
“这……”
“这事说到底，还是皇室内斗，我们只是无名小官，管不了这么多。”
穆平忿忿：“那照你这么说，我们难道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程将军在外辛苦御敌，我们这些人在后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穆平想了想又道：“不行，我还是不能坐视不管，我得写封信，把京中的情况一一告知将军。”
“我说你这人……”薛浩一把将穆平按住，“那程将军是什么人啊？京中的这些情况自有他留下的暗桩写信告知，哪轮得到你我操/心？”
“可……”
薛浩道：“这事需得程将军凯旋后才能从长计议，眼下陛下虽然疑心，但毕竟人不在京中，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你我且静观其变，若你实在不放心，不如写信给将军问个好，顺便暗示几句，他自会明白。”
穆平静下心想了想，觉得薛浩所言其实不无道理，这才收起方才急切的心思。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什么都知道，干嘛非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薛浩夹了粒花生嚼了嚼，笑道：“咱们同人不同命，我啊，天生就不是瞎操/心的命。”
“你……”穆平见他打趣自己，眉梢一挑，“我是瞎操心，否则也不会将某人的汗巾子洗干净后又送回他院中，早知道就该将那个人的衣物统统丢尽护城河里喂鱼。”
“别别别……护城河的鱼儿可不喜吃我的旧衣服，那些可都是我娘亲手做的，你就饶过它们吧。”
二人正笑闹着，并没有留意茶楼里走出的顾云尧和长生。
“师父，您别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您了。”长生提着刚买来的药材，跟在顾云尧身后小跑。
顾云尧自顾在前面走着，脑中不时响起茶楼里食客的谈话。
身为蛊奴这么些年，他杀过的人不在少数，本以为自己麻木的心早已习惯，可每当手里多条人命，他就会觉得自己与程澜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奴隶，怎能与一个护国卫民的将军并肩？
想到这，脚步不知不觉停下。
长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师父，您可算停下了，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顾云尧目无焦距，不知望着什么地方出神，“长生，你这一生可有什么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啊？”长生一头雾水，不知顾云尧在打什么哑谜，想了想还是道：“嗯……有啊，小时候家里穷，看到别家小孩吃糖葫芦我就嘴馋，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我还是忍不住从邻居小孩那抢糖葫芦吃。”
讲到这，长生嘿嘿一笑，“虽然阿姐知道后会很生气，但我知道只要诚心认错，她总是会原谅我的。”
“原谅……”顾云尧喃喃，“他会原谅我吗？”
“他？他是谁啊？”长生探过脑袋。
顾云尧瞬间回过神，“哦，没什么，咱们快些回去吧。”
长生望着顾云尧的背影，满脸疑惑，师父今日真是奇怪……
回到小院，长生整理起麻袋里的药材。这是顾云尧从西域商户那花大价钱买来的，其中有许多味药极为珍奇，他只在医书上见过。
“师父，我记得这几味药都是治虫毒的，您这是又要研制新的药方了吗？”
顾云尧从柴房取出药篓，道：“算是吧，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师父研制的就一定能成功，阿落姐姐临走时说过，程将军上次中的毒就是虫毒，这回有了师父的药方，这天下奇毒又多了一样破解之法。”
顾云尧装着药篓的手顿了顿，皇后既然给程澜下惑心蛊，想必也是怕程澜将来起了异心，此蛊一旦种下，她才能将程澜牢牢握在手里。
既生忌惮，难保将来不会起杀心，自己可以任人践踏，但程澜不行，他那样的人，理应活得潇洒肆意，就像南境天空的雄鹰，不受任何拘束。
他不能让这蛊毒控制程澜一生，念及此，顾云尧的眸子暗了暗。
这日，顾云尧正带长生在集市上走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浓眉阔目，宽背窄腰，这人他曾见过，是老镇南王萧绎的副将，名叫石忠。
“长生，你先将药材带回去。”顾云尧嘱咐几句，随即追向人群中的身影。
那人拐了几条街道，显得十分警惕，生怕有人跟踪。好在顾云尧轻功卓然，一路才没有被发现。
转过几条街市后，顾云尧见那人在一间不起眼的茶坊前停下，里面的小二似是早就知道他要来，忙招呼进屋。
顾云尧正打算跟进去，忽见一辆马车远远驶来，刚巧也在茶坊前停下。
车帘掀开，一位头戴幂篱的老妇走下车。
顾云尧眼眸不由一凛，那老妇手腕上的墨绿玉镯甚是眼熟，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她是……皇后身边的沁芳嬷嬷？
这个发现让顾云尧心头一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来见石忠的吗？
当年老镇南王在战场上意外身亡，程澜本就心怀疑虑，后来是石忠告知程澜当年慕峰下毒一事，这才有了程澜后来的计划……
难道这里面也有皇后的安排？
顾云尧背后隐隐沁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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