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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贵人


一行三人逛着灯火通明的夜市,顾云尧被程澜拉着东看西看,长生起初还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可他到底是孩子心性,没多久就被京中的精致玩意迷花了眼,他自小在乡下长大,哪里见过这些东西。

        “师父,你快看,这只老鹰真好看。”长生指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鹰,双目放光。

        顾云尧走过去,打量着用纸折成的老鹰,眉梢半挑,“是挺好看的,想要吗?”

        “想!”长生点头。

        “那把今天早上的药谱背来听听。”

        “啊!”长生瞬间耷拉起脸,垂头丧气道:“师父,您可真会挑时候。”

        顾云尧一副为人师表的严肃样,“你这几日天天想着出来玩,功课落下多少,你自己说。”

        “我……”长生连忙用眼神向程澜求助,而程澜只是报以同情的目光,他可不敢对阿尧的教育方式擅加微词。

        “我背还不行吗。”长生见求救无望,挠着头,努力回想,“长松,亦名仙茆,生古松下,根色如荠,味似人参。甘、温、无毒。风血宿疾,亦解诸虫毒……”

        长生吭哧背了半天,顾云尧才勉强满意。

        “哈哈,真是有趣,阿落,下次你再不听话,我让阿翁也拿这方法治你。”

        “那你就打错注意了,背药谱可难不倒我。”

        不远处,两个异族打扮的人吸引了顾云尧的注意。其中一个身材修长,轮廓硬朗,但难掩俊美,只是嘴唇偏薄,眉目间隐隐带着些桀骜;另一个身材纤瘦,也穿着一身男装,但显然是位女子,眉似青云出岫,眼似晓露湿花,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灵气。

        “师父,您说这老鹰是怎么折出来?”长生好奇地研究着手上的老鹰,想弄明白它的原理。

        “傻徒弟,人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要是人人都会了还卖给谁去?”程澜拍了拍长生的头。

        卖货的老板闻言,似是察觉到什么商机,咧嘴一笑:“今儿是十五,我破例教你们一种折法,包教包会,每次二十文,怎么样?”

        “二十文?你这老鹰不过才十文钱吧。”程澜道。

        “公子这话错了,我教的是方法,你们买的是成品,两者价格当然不一样了,这方法总比成品值钱些,您说是不是?”

        “这话倒有意思”,程澜掏出二十文钱递给摊主,“那我们来学学你这方法。”

        说话间,摊主递给程澜和长生几张彩纸,细细教授起来。顾云尧没想到程澜竟会带着长生当街学折纸,既无奈又好笑,见他们学的认真,不好扫他们兴,也随手拿了两张红色彩纸,随意折了起来。

        半晌后,长生望着手中渐成模样的老鹰,乐开了花;程澜就没那么幸运了,手中的老鹰歪歪扭扭,不成形状,他果然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人。

        “咦?师父,您折的这是什么鸟啊?”长生看了看顾云尧手中的成品,竟比摊主卖的还精巧些。

        “这是大雁。”顾云尧淡淡道。

        程澜闻言,一把接过顾云尧手中的纸雁,吟念道:“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这大雁需得成双成对才好,阿尧再给它配个对吧。”

        顾云尧刚想说什么,就见如玉急急忙忙跑来,“将军,出事了。”

        “何事?”

        如玉喘着粗气道:“京郊失火了。”

        程澜拧眉:“你说清楚些,从哪里失的火?”

        “闻大人的别院,潜伏在附近的暗卫传来的信,这会消息怕是已经传到京兆尹府衙了。”

        程澜沉吟片刻,回头对顾云尧道:“我先过去看看,阿尧,你早些带长生回去。”

        “知道了,你也注意安全。”

        程澜颔首,前脚刚走,一群官兵后脚就挤破喧闹的街市,排成整齐的队伍向京郊出发。

        人群议论纷纷,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原本欢喜热闹的氛围因这些手持长矛的官兵僵滞了片刻。

        “走开!走开!”两旁另有官差开道,手上又不知轻重,一把将那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往旁边一推。

        重心失衡,身子将要倒下的瞬间,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女子身后穿过,拦腰将她抱住。天旋地转间,阿落看清了那人的样貌,眉目如月,清冷出尘,那双眼眸仿佛以流光为笔,曜石为墨,一笔笔勾勒出来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

        “姑娘,当心。”顾云尧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阿落的脸颊不由浮上了一层红晕,“谢谢公子。”

        她记得他的,方才他折的那只纸雁,她看到了,“不知公子贵姓?”

        顾云尧彬彬有礼,俯身作揖:“在下姓顾。”

        阿落静静地打量着他,眉眼间全然没有中原女子的羞涩,“顾公子是中原人吗?”

        顾云尧一怔,不知她何出此言,“是。”顿了顿,又道:“为何这么问?”

        阿落嫣然一笑:“没什么,就是看公子方才折的纸雁有些眼熟,在我的家乡,红色的纸雁代表对远方人的思念,据说,纸雁是神的化身,可以把相思传递给千里之外的人……”

        话音未落,同她一道的男子匆忙跑来,“阿落,你没事吧。”

        阿落摇摇头,对顾云尧道:“忘了介绍,我叫阿落,这是我哥哥离沧,我们是……从西域来的商户,来京城置办药材的。”

        顾云尧羽睫轻眨,淡然一笑:“你们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阿落见他要走,忙上前道:“顾公子,我以后去哪找你啊?”

        “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清逸的身姿携着小徒弟渐渐远去,阿落的目光却迟迟没有收回。

        “喂,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吧?”离沧打趣道。

        “你才小白脸。”阿落收回了方才小女儿的情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离沧双手抱前,不以为意:“别忘了,咱们这次来的目标可是镇南王,那个小白脸你还是趁早忘了好,弱不禁风的,哪里配做我南越的女婿?”

        “就你话多!”阿落轻叱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徽宁别了程澜,逛瓦舍,进勾栏,玩得好不畅快,影玦则像个影子似的一路随行。

        台上的舞姬正跳着胡旋舞,明艳的裙摆宛若九色云霞,舞乱了看客的眼。徽宁兴致大好,随手撒去一吊钱,仰头畅饮,那动作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豪阔的公子哥。

        瓦舍老板忙揣了钱币,招呼小二送来好酒,“公子慷慨,小店这有新开封的上等花雕,请公子尝个鲜。”

        徽宁自然知晓老板的意思,随手丢下一锭银子,“这好酒自然配得上好舞。”

        老板乐不可支,忙将银子揣进口袋,吩咐小二把这位贵客招待好。

        徽宁难得出宫,喝得越发高兴。

        “这是……徽宁公主?”封延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徽宁的绝色姿容在他心中盘桓了多年,饶是变了个模样,他也能认得出来。

        他今晚本想给那个穷卖画的一个下马威,谁知却碰上苏誉这颗钉子,这才想来瓦舍消消火,不曾想竟有了意外之喜。

        “公主怎么独自在此饮酒?”

        徽宁虽是有些微醺,但还是认得出来眼前人就是画摊边找茬的那个,听他叫破自己的身份,不免有些讶异:“我认识你吗?”

        “公主忘了,七年前您的生辰,我帮您捡过风筝。”封延虽不指望徽宁能记起他,但若是能在她心里留下片刻的影子,他也是欢喜的。

        七年前?徽宁回忆着,那年她十岁生辰过得特别热闹,京中大小官员都被邀请,当时人那么多,她实在记不清有封延这个人。

        “公主不记得也没关系”,封延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间,“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封延,家父乃京兆府尹封守绪,今日偶遇公主实乃三生有幸。”

        徽宁因着方才画摊边的事,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只想赶紧打发了,“原来是封大人家的公子,今儿我也算认识了,封公子要是没什么事就请自便吧。”

        见徽宁冷冷的,封延只当她今日心情不好,顺势在一旁坐下,“公主一个人喝酒岂不没趣,不如我陪公主喝。”

        徽宁有些不耐烦,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旁边走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她认得的,上次柳进案程澜特意向她提起过,她记得他们一个叫穆平,一个叫薛浩。

        “这不是封延兄?”薛浩上前打了声招呼,随即望向徽宁。当日他与穆平出堂作证时曾偷偷往堂上瞥了一眼,隐约觉得眼前人似乎和那日高贵明艳的公主有些神似。

        封延没想到他二人会出现在这里,不由眉头一皱,但为了维持风度,不得不起身还礼,“多日不见,还未恭贺二位升迁之喜。”

        “多谢封兄。”薛穆二人看得出他表面的虚假客套,只是淡淡应道,“这位公子是……”

        “哦,在下宁辉,见过两位大人。”徽宁随口编了个名字,仿着世家公子的口吻,努力不露出破绽。

        穆平道:“你怎知我们是大人?”

        “方才听封公子说‘升迁之喜’,想来二位定是有官职在身。”

        薛浩爽朗一笑:“宁公子观察入微,与封延兄也是朋友?”

        封延刚想说是,却被徽宁抢先道:“我与封公子今晚也是初次见面,既然大家有缘,不如坐下来一块喝一杯。”

        “如此甚好。”薛浩本就喜好这种热闹场面,随即拉着穆平坐下。封延心里虽不痛快,但也不好说什么。

        “小二,再上壶好酒!”徽宁朗声道。

        薛穆二人见徽宁如此豪爽,言谈间也甚为投机,几巡推杯换盏下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封延因知晓徽宁身份,自然不敢太放肆,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他唯唯诺诺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台上传来喧闹声,原来是舞娘不小心从台上摔倒,撞到了客人的酒壶,酒水倾洒,浸湿了客人的衣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瓦舍老板再三道歉,可那被撞的客人却不依不饶,非要老板把舞娘送给他当赔礼。

        老板自是不肯,舞娘在旁哭哭啼啼,客人顿时恼火,一群人推搡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京城是谁说了算!”客人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谈吐虽粗鄙,但看衣着家境应当极为殷实。

        旁边有人劝老板道:“我看还是算了,他可是京兆府尹封大人的妹夫,咱们可惹不起。”

        老板一听顿时犹豫起来,俗话说民不和官斗,真要斗起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要平白送出他这里最受欢迎的舞娘,他又着实感到心痛。

        纠结难定之际,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这京城是谁说了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徽宁双手背后,徐步朝这边走来,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贵气。

        众人纳罕,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怎会有一股隐隐的霸气,震慑得人不敢妄语。

        “你小子是谁?瞎管什么闲事?”

        徽宁冷冷扫了他一眼:“我这人就喜欢管闲事,你又能怎样?”

        壮汉被她这一激,顿时火冒三丈:“好小子,我今儿就让你出门找不着北。”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后站出一群人,个个块头结实,一看就是练家子,其中一个挥拳扫来,眼看拳头离面颊仅有半公分,徽宁却连眼睛都不眨,霎那间,似是有风影穿过,出拳人的胳膊就此被生生卸下。

        众人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风影,而是一个浑身透着寒气的少年,一双幽蓝色的瞳孔冷漠如冰,不带一丝温度。

        封延酒醒了大半,顿时认出那领头闹事的壮汉,他本是父亲小妾赵姨娘的弟弟,家中开了一个武馆,平日仗着身边有一群打手招摇过市。父亲为人谨小慎微,曾告诫过他多次,他却不肯悔改,如今竟惹到公主头上,封延本欲置身事外,不想惹这麻烦,可见如今这情势,他再不出面,怕是要闹出人命来了。

        “孙大勇,你闹够了没有,封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封延快步上前,怒叱道。

        孙大勇今晚灌了不少酒,见到封延越发得了势:“看到没有,这是我外甥,京兆府尹的二公子,你们再敢对我不敬,小心我姐夫一并把你们拿下。”

        徽宁冷笑,这京中狗仗人势的东西越发多了,她今天正好借此煞煞这些人的威风。

        “封延兄,原来他是你舅舅啊,怎么不早说,我也好送他一份大礼。”徽宁话中带笑,可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抬手一挥,影玦如同鬼魅般穿梭而过,哀嚎声此起彼伏,那些气势汹汹的打手瞬间变了脸色,不过片刻,他们的右胳膊竟全都被卸下,软绵绵地在身侧打着旋。

        “放……放……”孙大勇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狠狠掐住,少年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被扼住喉咙的人如同濒临死亡的鱼儿,努力张着嘴却喘不过气。

        封延只恨现在没有个地缝,要有他早钻进去了。

        这孙大勇乃一介草莽,他实在不想出这个头,可念及封家面子,又不好见死不救。今晚本想给徽宁留下个好印象,谁知竟闹成现在这副局面。

        薛穆二人也被影玦的武功惊到了,他们实在不敢想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诡秘的功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乃天子脚下,容不得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蝼蚁。”徽宁望向一脸尴尬的封延,从容自若地扬了扬眉,“封延兄既是封大人的儿子,定不会知法犯法,行包庇之罪,这聚众闹事、妄图行凶是怎么个判法,封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说是不是?”

        “是,是。”封延面色僵硬,尴尬应道。

        “那就好。”徽宁挥袖转身。

        孙大勇脖子间的桎梏不知什么时候移开,一张脸早已涨成猪肝色,伏倒在地艰难喘息。

        “二位兄台,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有缘咱们再聚。”徽宁向薛穆二人拱手告别。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薛浩暗暗自语:“她果真是……”

        穆平不解:“你说什么呢?”

        薛浩望了好友一眼,感慨道:“我说,咱们今晚上可能碰上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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