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遇劫
回到太医院时，顾云尧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心下自知不妙，连忙给自己抓了几副药。待身上出了一层虚汗，顾云尧又给自己把了把脉，只觉脉象虚浮，心中不由哀叹：这身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日头渐渐西斜，顾云尧记着与程澜的约定，便亲自来寻徽宁。
转过御花园，便来到访梅轩，因着这里环境清幽，景色雅致，又种着一片罕见的绿梅，因此徽宁常爱来此处闲坐。
刚走几步，顾云尧就听见一阵清灵悦耳的笑声。
“萍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公主若是不信，等年底宫宴上大可仔细观察一番，定远侯家的公子那腰带上绣的定是兰草，暗含着西市街那位卖画公子的名字，沈兰。”
“啊啊啊……跟话本上一样，好甜蜜啊。”
“听说，这位小侯爷还经常去碧芳斋买玫瑰酥酪，说是沈公子最喜欢吃这个。”
“想来那沈公子定是生得一表人才……”
徽宁和侍女萍儿说得正欢，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身后偷笑的顾云尧。
这么多年了，她这癖好竟一点没改，怪不得程澜那家伙这般肆无忌惮。
顾云尧正想着，只见一排小太监远远走来向他问好：“顾太医。”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徽宁旋即回眸，“顾太医？你这是打哪来？”
“参见公主。”顾云尧忙掩住尴尬，上前行礼，“臣特来拜见公主，有一事相求。”
徽宁有些讶异，印象中顾云尧虽为宫中太医，但待人接物一向疏离有礼，从不主动求人办事，今日居然有事请自己帮忙？
见顾云尧欲言又止，徽宁心中了然，吩咐萍儿在门外看守，自己与顾云尧进了东南角的僻静暖阁。
确保四下无人后，顾云尧简要讲述了事情原委。
“想不到朝中竟有这等败类，父皇怎还会留他们至今？”徽宁一拍桌子，气愤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顾云尧静静道：“公主应该明白，现在的朝局多半掌控在太子手里。”
“本宫知道”，徽宁敛了敛心绪，“你回去转告澜哥哥，此事我会全力配合。”
顾云尧拱手道：“公主深明大义，微臣钦佩。”
徽宁神色微凛，定定地扫向顾云尧：“你也不用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我知道澜哥哥因为拒婚的事不好意思亲自开口，否则也不会让你来。你回去告诉他，徽宁好歹是一国公主，别人不喜欢也不会上赶着嫁，让他以后也别将这事放在心上，徽宁以后还做他的妹妹。”
顾云尧望着眼前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公主，心中只觉感佩，这般豪爽洒脱、果敢大方，当真配得上“公主”二字。
起身告退之际，徽宁忽然走到顾云尧耳边，低语道：“澜哥哥和那小倌……昨晚后来怎么样了？”
“……”
顾云尧沉默良久，心中不停斟酌着用词：“还算……融洽……”
“融洽就好……”徽宁笑得一脸暧昧。
顾云尧面色尬尴地出了暖阁，回到太医院后又忙着整理刚运来的药材，等到一切事务处理完毕，一轮明月早已挂上了夜空。
由于今晚不当值，收拾妥当后，顾云尧便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宫门。
回家的路并不经过镇南王府，可马车还是不知不觉路过了那座府宅。
顾云尧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敲门，只见几个隐在暗处的黑影忽然跃进了石瓦高墙。
由于马车离角门有一段距离，旁边又有树干枝丫挡着，黑衣人并没有发现顾云尧。片刻后，只听里面隐隐传来打斗声，守卫王府的府兵迅速集结起来，火把顿时照亮了府宅周围。
“抓刺客！”随着一声令喝，府兵们训练有素地将宅子包围。黑衣人见情况不妙，迅速飞身从院墙逃出。
火光剑影中，顾云尧突然看见领头的那位肩上扛着一名少年，眉清目秀，正是昏迷的长生。
黑衣人还没跑多远，后背就忽然被人踢了一脚，程澜飞身一跃，剑锋直扫两个黑衣人的胸口，其中一名黑衣人做势回挡，却被程澜一脚从屋檐上踢翻。
府兵们配合默契，立即将落地的人抓住。
紧接着又有两名黑影从夜空中闪出，招式狠辣诡秘，程澜竟被他们缠斗住。
领头人见状，索性下了杀手，挥掌就劈向长生后脑。
正在此时，一枚银针不知从哪里飞出，正中领头人的手腕处，只听一声惨叫，黑衣人手上力道一松，长生从肩头滚下。
“啊……”从昏迷中醒来的长生惊叫出声。
顾云尧不知何时出现在下面，一把将长生接住，滚落的瓦片砸了他一身。
程澜随即剑锋一扫，身边的两名黑衣人应声倒地。转头见领头人要跑，程澜一脚从背部凌空踢去，将领头人踹下了屋檐。那人落地后本还想逃脱，可下一秒就被府兵团团围住。
见生路已断，领头人暗暗动了动牙齿。
顾云尧立即掰开他的嘴唇，想将毒囊从他嘴中取出，可还是晚了一步。
见到浓黑的毒血从嘴角渗出，长生颤声道：“他……死了？”
顾云尧轻轻“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四周，只见被抓捕的十余名黑衣人全都如此，无一幸免。
“阿尧？你何时来的？”程澜见到顾云尧，有些意外。
本来以为顾云尧也是同党的府兵立即撤下枪矛，给程澜让开了路。
“可有搜到什么？”顾云尧低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尸体。
“没有，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证据都没搜到。”程澜答道，随即吩咐人将尸体拖下去埋了。
顾云尧倒是没太在意，温声安抚着一旁惊魂未定的长生：“没事了。”
长生点头，可小手还是下意识紧抓着顾云尧的手臂，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程澜见状，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好了，回府再说吧。”
一行人进了暖阁，如玉早就备好了驱寒的姜汤。
顾云尧端着盛有姜汤的青瓷小碗暖手，淡淡道：“今晚的人……是太子？”
“除了他怕是没有别人了，这些人都是暗卫中的杀手，一旦任务失败都会主动自尽。”程澜冷声道。
“可他们为何不在一开始就对长生下手？”
“这是在试探我”，程澜神色严肃，眸中闪着冷光，“若是我主动让他们劫走长生，便是无意与太子为敌，可若是我步步紧逼，那就是正式与他宣战了。”
顾云尧饮了口姜汤，看了眼坐在角落里出神的长生，“今晚之事，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孩子留在你这怕是不安全了，你若是信得过，就让他去我那里吧。”
对于顾云尧的提议，程澜有些惊讶：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别人去他住处的吗？
虽这样想着，程澜表面还是故作淡定道：“我当然信得过阿尧，不过这事还是要问问长生。”
长生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说了一句“全听将军安排”，便下去收拾东西了。
见长生答得干脆，程澜心中莫名有些不悦，“没想到长生这孩子竟能入得了阿尧的眼？”
顾云尧未语先笑：“我对长得好看的人一向比较上心。”
“我生得也挺好看的，阿尧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
顾云尧瞥了他一眼：“我对傻子可没兴趣。”
程澜知道是在说笑，故意往前凑了凑，一张俊脸满是期待：“是吗，难道阿尧今晚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我今晚只是碰巧路过。”顾云尧轻撇过脸，敛下眸中异色。
“唔，差点忘了。”似是回神想起什么，顾云尧抬眸道：“徽宁已经同意了，闻继清那边你大可放心。”
“嗯。”见顾云尧提起正事，程澜也收起了方才的嬉笑，“这回就看谁先坐不住了……”
顾云尧领着长生离开时，已是月挂中天。
顾云尧的宅子在皇城西边，与东城区的镇南王府相隔好几条街市，待到马车停下时，长生已有了些困意。
这一带皆是平民住宅，房屋简朴，顾云尧的宅子在一条小巷里，占地面积不大，仅有两间厢房、一间厅堂、一个种满药草的小院。
“我这里鲜少有人来，还算安全，西厢房有些日子没打扫了，待会你简单收拾一下，就住那里吧。”顾云尧嘱咐道。
长生连忙感激跪下，伏在地上叩了两个响头：“长生两次蒙大人搭救，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
顾云尧连忙将他扶起，不动声色道：“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我何曾救了你两次？”
“大人就算不说我也知道”，长生笑得有些傻气，“那晚是您从两个家丁手下救了我，今晚也是，您的银针我还是认得的。”
顾云尧伸在空中的手霎时顿住，嘴角微僵：“你怎知那银针是我的？”
长生挠了挠头，“当时您接住我时，我不小心摸到了您的袖口……”
顾云尧有些意外，暗暗自语：“果然不能对小孩子放松警惕……”
“大人，我想拜您为师！”长生“噗通”一声跪下，小脸上写满了诚恳。
顾云尧怔愣了片刻，敲了敲长生的脑袋：“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想用拜师来报恩？”
“不是”，长生委屈地摸摸脑袋，“我是真心想跟您学习医术，将来好济世救人，只是……我出身低贱，怕是没有资格拜大人为师……”
“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低贱……”顾云尧面色微异，一双秋水眸闪过悲戚，“若是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只会更轻贱你。”
长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之前救你之人并非是我，这世上用银针当暗器的人有很多，你可别认错了恩人。至于拜师之事，我考虑考虑再说吧。”顾云尧拢了拢衣襟，转身进了厅堂。
“谢大人！”长生见拜师尚有希望，随即欢喜地接过医箱，紧跟在顾云尧身后。
刚走几步，夜色里的一抹幽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回头一看，一株幽蓝色的花朵在小院角落里摇曳生姿。
“大人，这是什么花？”
“普通的小花罢了。”顾云尧随意瞥了一眼，淡淡道：“快把东西放进房间，早些休息吧。”
“哦。”长生点点头，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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