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断袖
次日，坊间的传闻就变了一个风向，先前被说成似有“不举”之症的镇南王，如今竟成了醉月楼里微月姑娘心仪的恩客，什么红绡帐里芙蓉度、小轩窗下揽画眉，故事传的要多香艳有多香艳。
“我就说嘛，咱们这位将军年纪轻轻怎会有什么隐疾，就算有，那微月姑娘也定能给他治好喽。”
“我听说微月姑娘这回是芳心已动，今晚上还特邀那位将军前去赏曲呢……”
酒楼里几位市井闲人越聊越起劲，顾云尧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些热闹新闻。
忽然，不远处的一位紫衣公子一拍桌案，起身忿忿道：“小二，酒怎么还没上来！”
“来嘞，来嘞！”小二忙不迭端着两壶好酒小跑过来，满脸赔笑道：“客官，您久等了。”
好在周围喧闹得紧，众人只是朝这边瞥了一眼，便继续各自的话题了，唯有顾云尧的视线一直停在这里。
此时已至深秋，一杯杯冷酒下肚，紫衣公子渐渐已有了些醉意，迷蒙间只觉有人围了过来。
“小兄弟，独自饮酒岂不没趣，不如让我们兄弟几个陪你一起喝？”几个神色粗鄙的男子慢慢靠近，眼底满是调戏。
“小兄弟生得这般俊俏，哥几个可喜欢得紧。”说着，一人嬉笑着欲伸手搭上紫衣公子的肩，刚抬手，只听“咔嚓”一声，这人的手腕竟被生生拧断。
“啊……”惨叫声湮没喧嚣，众人齐齐朝这边看来，只见一位蓝衣少年浑身散发着寒气，冰冷的眼神似是一把寒刀，直直扫向面前几个男人。
“哪来的野小子？”几个壮汉咒骂一声，一拥而上，少年随即闪身，如风影般穿梭而去，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几人就被撂倒在地。
“大庭广众的，别、别伤人……”紫衣公子单手撑着晕晕忽忽的脑袋，低声吩咐道。
少年冷漠地望了眼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壮汉，径直走到紫衣公子身边，将喝得醉醺醺的人往背上一放，镇定自若地出了酒楼。
众人见热闹散了，也都回过神来，只剩酒楼老板心疼地望着几张被砸坏的桌椅，连声叹息。
顾云尧抿了口杯中清酒，招手唤来小二：“这是方才那位公子的酒钱，剩下的让你们掌柜的添置些桌椅。”
“谢谢客官！”小二捧着手中的两块银锭子，瞬间眉开眼笑。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少年步履平稳，目不斜视。
“谁……谁让你来的？”背上人呢喃出声。
少年沉着冷峻的脸庞，没有作声。
“你担心我？”温热的气息喷在颈边，少年脊背一顿。
“公主喝多了。”少年眼眸微敛，将徽宁往上背了背，转过街角寻了家客栈。
徽宁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余晖洒下的窗棂前，挺拔的身影静默而立。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徽宁只觉额头昏昏沉沉。
“公主睡了三个时辰，如今已是酉时。”
“酉时？”徽宁揉着额头，努力回想着什么，白日里听到的那几句传言猛然浮现在她脑海里，“影玦，快帮我打水梳洗，晚上咱们去个地方。”
徽宁来到醉月楼时，正是风月场最热闹的时候。
“两位……公子，里面请。”金姨打量了徽宁一眼，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身旁那位俊美少年冰冷的眼神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秉持来者是客的原则，金姨笑着将客人迎进了屋。
虽着男装，可徽宁到底是绝色姿容，又天生贵气，接待的两位姑娘反倒有些自惭形秽，不敢妄动。而一旁的影玦更是冷着一张脸，周身寒意将人逼退三尺之外。
“听说你们这里有位名动京城的微月姑娘，不知小生是否有幸一见？”徽宁一本正经地伪装着话本里浪荡公子的口吻。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微月姐姐今晚有了客人，怕是不能接待别的客人了。”一旁的红衣姑娘柔声解释。
徽宁对此并无意外，抬眸望了影玦一眼，倏尔笑道：“我二人是第一次来这醉月楼，不知姑娘可否带我们四处逛逛？”
见这位俊俏公子这般彬彬有礼，红衣姑娘喜不自胜，含羞带笑地应下：“两位公子这边请……”
此时，醉月楼后院的琴室里，乐声袅袅，暗香浮动，一曲毕，程澜放下茶盏，阖眸靠在了榻上。
“沛国公前日里去了刑部尚书府，待了半个时辰；今年春闱科举的舞弊案，刑部至今也没有定案，两个月前有举子在街头闹事，京兆府尹对此事装聋作哑，态度模糊；今年的贡士里有一个叫柳进的，曾在青楼闹过事，后来不知为何竟无罪释放了……”抚完琴的女子神色肃穆，条理清晰地汇报着近期收集到的情报。
“嗯……”程澜低声应道，“起身吧。”
“主人……”微月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难言之事，纠结半响，终于跪地哭诉道：“求主人救家弟一命。”
程澜抬眸，“你弟弟？”
“是”，微月眸中泛起水光，“两个月前，我曾收到家书，说是家弟会来京中探望，可我却迟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直到今日清晨，有龟公在后院发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楼里姐妹见他眉目和我有几分相像，便叫我前去辨认，谁知那孩子竟是失踪了两个月的弟弟，细问之下我才知道，他刚一入京便被人掳去，当作……”
说到这里，微月不忍继续，只道：“他被人囚禁欺辱，后来在他人帮助下才侥幸逃了出来。”
“哦？天子脚下还有人这般放肆。”程澜眉梢轻扬，显然有了兴趣，“你既求我救他，想必作恶之人大有来头，说说吧，是什么人？”
“户部尚书，闻继清。”微月一字一顿道，一双水眸溢满了仇恨。
户部？程澜瞳孔微缩，凝神思量，“那闻继清也一把年纪了，想不到暗地里也会做这般龌龊勾当。”
“闻继清是太子最得意的臂膀，据微月查明，这些年户部在各地大敛钱财，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名号，可背地里的账只怕闻继清自己也算不清楚。”
程澜搭在案几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如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但整体上还是以太子为大，此次科场舞弊案，只怕户部也脱不了干系。”
正说着，有丫鬟轻叩了几下门。
程澜端起茶盏，了然一笑：“怕是又有贵客登门了。”
微月连忙拭了拭泪痕，走至门外听小丫头耳语了几句，回身蹙眉道：“金姨说方才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一位是美貌女子，一位是俊美少年。”
“想不到徽宁这般耐不住性子”，程澜眉睫微动，沉吟片刻道：“你弟弟现在何处？”
“我把他安排在后院柴房，主人要见他？”
“有件事怕是要请他帮个忙。”
微月虽疑惑，但见程澜神色严肃，还是吩咐丫鬟将人领来。
不多时，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静室，虽然身形瘦弱，但眉眼清秀，与微月确实有几分相似。
见有生人在此，少年有些不安地躲在微月身后。
程澜坐在榻上抿了口茶，如同一个长者般温和笑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少年见程澜面容亲切，随即嗫喏道：“十三了，名唤长生。”
“嗯”，程澜微微颔首，“你们姐弟二人都是良善之人，可惜命运不公，才经受这般磨难……你不要怕，我方才已经答应你姐姐会给你寻个安生之所，不过现下我需要你帮个忙。”
长生眨着明亮的眼睛，怯生生道：“阿姐跟我说过，您是位身份尊贵的大善人，如今长生蒙您搭救，不知如何报答，但听公子吩咐。”
“好孩子，我哪是什么大善人……”程澜笑了笑，将他拉至身旁，低声吩咐道：“你听着，待会有个姐姐会进来，我需要你配合一下……”
这边醉月楼厅堂里，徽宁与影玦在红衣姑娘的引领下游览过前厅，转过两道回廊，一行人来到后方一处清净雅致的庭院。
“这里是我们醉月楼的后院，两侧都是干净厢房，最里面一间是琴室，今晚微月姐姐便是在那里邀客人赏曲。”红衣姑娘指着前方笑道，“南墙下有处秋菊开得正好，我带二位公子前去看看。”
话音未落，只觉颈边一痛，红衣姑娘两眼一黑，直直向后倒去。
“下手这么重，人家好歹是位姑娘。”徽宁嗔怪地看了冷面少年一眼。
影玦没有答话，见四下无人，便将昏倒的姑娘拖至避人耳目的角落里。
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徽宁忙想转身躲避，可还是晚了一步。
“公主，这么巧您也在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徽宁心下一惊，只见一身素衣的顾云尧自花影下走来。
“公主……也是来这听曲的？”顾云尧礼貌地斟酌用词，问得一本正经。
“我……”徽宁支吾半天，瞬间提高嗓门：“本宫还要问你呢，你一个宫中太医，怎么也会到这种地方来？”
顾云尧恭敬答道：“臣有位好友，和这里的岁云姑娘是同乡，今日他为岁云姑娘过生辰，便邀臣也来赴宴。”
“罢了罢了”，徽宁才没心思理会顾云尧来这的缘由，但又怕自己私自出宫的事被父皇母后发现，索性端起公主的架子，“今晚遇见本宫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
“臣明白，臣今晚什么也没有看见。”不等徽宁说完，顾云尧便识趣地接过话。
徽宁素来欣赏顾云尧的机敏，此刻不免心有松动，“外面那些传闻，想来你也听说了？”
“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传闻？”
“就是……程将军和这里的……”徽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云尧瞬间了然，一脸严肃道：“臣略有耳闻。”
“那位微月姑娘……你可曾见过？”
顾云尧想了想，点头答道：“有过几面之缘，微月姑娘曲艺精湛，堪称天下一绝。”
徽宁不由冷嗤一声：“呵，天下一绝？”
她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风尘女子？这般想着，徽宁再也按捺不住，只想看看那位人人口中称赞的微月姑娘到底是何人物，索性脚步加快，径直朝琴室走去。
刚至门外，只听里面传来一阵呻/吟。
“公子，轻些……”
脑袋“嗡”地一声，徽宁顿时心生怒火，一把推开了房门。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景象瞬间让她脑袋发懵。
只见香枕软榻上，一个瘦弱少年伏在程澜怀中，衣衫半褪，露出的白皙肩膀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这般糜烂景象任谁见了都难免想入非非。
徽宁站在门口呆滞了几秒，脑子里仿佛奔过了千军万马，澜哥哥他……居然有断袖之癖？！
呆愣了片刻，徽宁便强行拉回了自己的思绪，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打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门。
顾云尧面对此景倒是颇为淡定，只是静静地朝这边望了一眼，没有多言，仿佛眼前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阿尧？”待看清那张清冷的面容后，程澜有些讶异，他怎么也没想到顾云尧会出现这里。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顾云尧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徐步离开了。
只是……他刚刚那是什么表情？是吃醋？生气？还是满不在乎？程澜不由怔住了。
长生望着先后离开的二人有些茫然，一边系上衣服一边道：“劳烦公子帮我上药，只是刚才那两位公子看上去有些奇怪呢。”
程澜几不可闻地逸出一声叹息，缓缓放下手中药瓶，望着顾云尧离开的方向暗自出神：“他若真是因此不高兴，我倒放心，可一直以来，我都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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