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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


11

        “我想……我们已经身处末日,所以就请您到此为止吧。”她手中握着利剑,毫不犹豫地挥向他。斩断他的所有憧憬与向往,顷刻间血流成河。

        他打了败仗,但是虽败犹荣,并且越挫越勇。

        “也许……大概是我太轻浮,不过我是说真的,也许战争结束之后你可以搬去柏林,那也有非常好的大学,我保证。”

        “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吗?”素素问得异常郑重。

        “会的,那时候到处都是德意志的天堂,每一个位合法公民都有汽车和别墅,所有的贪婪的犹太人都会被驱逐。”

        “驱逐到哪里?地狱吗?”

        “是的,地狱。”海因茨非常确定。

        素素感到深深的绝望,甚至是窒息,她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的犹豫,是的,其他种族——特别是犹太人,在他们眼里就是牲口一样的存在,甚至不如牲口——毕竟高贵的雅利安人不食人肉。

        “也许吧……也许……”她非常累,她的精神正在瓦解,她不想做一些毫无意义地争辩,“马肯森先生,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海因茨却在为暂时的离别感到不舍,“我会想念你的,伊莎贝拉。虽然你把我的心意当成玩笑……”

        目睹他的颓丧,她舔了舔下唇,觉得自己应该至少说点场面话,没错,仅仅只是场面话,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感谢您对女士的尊重,我会……我会在巴黎为您祈祷。”

        他心中的小火苗重新燃烧起来,看吧,他就知道,没有女人会对海因茨·冯·马肯森说不,他是如此的英俊不凡气度优雅,即便是面对遥远东方的神秘少女也不减风采。她一定爱他爱得死心塌地,但是迫于种族法案不敢表白,没关系,这都没关系,他能处理好的,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胜利属于伟大的第三帝国!”说完望着她,一动不动。

        素素在迟疑,该不会是在等她跟着他一起喊那些可怕的愚蠢的口号吧?

        果然,他没等到回应,则拧着眉毛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必须跟我一样热爱元首,热爱德意志,这是我们交往的前提。”

        素素吓了一大跳,她对他的跨越式记忆感到惊恐,“马肯森先生,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任何要……”

        “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他了然于心,并且善解人意,“现在,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她回答得又快又急,差一点要从座位上逃开。

        “好吧,这也是情理之中。”他摘下帽子,拨了拨浅金色的断发,再来见他之前,他特意去中心区理发,那个黑头发意大利人赞美他,一定是全法国最英俊的青年,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可恨,意大利蠢猪,整天就知道吃披萨说漂亮话。

        “那么……请至少让我亲吻你的手背。”他已经站起来,站到她面前,挡住了屏幕的光,“这是基本礼节。”说着,不等她拒绝,在黑暗中牵起她的手,弯下腰,薄薄的嘴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再抬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男孩。

        一种痒从他嘴唇触摸过的地方散播开来,像一种病菌,更像一类毒素,从皮肤渗进毛细血管,穿越漫长蜿蜒的动静脉,最终汇聚在心脏。她感到害怕、颤抖、忽冷忽热,一切都像是感冒的前兆。

        她病了,她清楚地知道,这种病来势汹汹,难以治愈。

        “我得走了。”她终于站起来,膝盖的关节仿佛在刚才生了锈,咯吱咯吱地大腿骨和小腿骨正相互摩擦,令她难以平衡。

        “很遗憾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家,非常抱歉。”

        “这很好,马肯森先生,这让我远离是非。”

        “好吧,请听我最后一句忠告。”

        “离犹太人远一点?对不起,我和他们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在她的眼睛里读到难以形容的坚定,他猜测,她也许从不曾高声说话,更没有过在演讲台上的慷慨激昂,但她的身体里流动着隐忍坚韧的力量,像藤蔓,又像渔网,悄无声息地就将你捕获。他深深地,在温柔无声中,被震撼。

        他放弃劝说,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犹太人有多么可恶,她会选择和他站在一起,同仇敌忾。但是……这场景有点儿无聊,他改变主意,希望她处在中间地带。

        “我会想念你,希望你也是。”他说着离别的话语,蓝眼睛里透出浓浓的不舍,还没有离开巴黎,他就已经开始思念她。也许真该找精神科医生开点药,治疗他的相思病。

        “再见。”她向他道别。

        “最后一个请求……收敛一点伊莎贝拉,别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这真让我伤心。”放映厅的光线实在过于暧昧,乃至于他萌发了一些难以启齿的念头,比如说,“你能喊我的名字吗?海因茨,用德语。”

        素素咬着下唇,没能狠下心来拒绝,“再见,海因茨。”

        天哪,这简直是出发前上帝赐予他的最高奖赏。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是如何发音的?,他的名字在她口中潆绕,带着她舌尖的蜜糖传到他耳朵里,美妙得无法比拟。比任何歌剧都要动人,比任何演讲都要令人激动。

        他得克制,必须克制。

        “非常感谢,你的祝福会为我带来胜利。再见,伊莎贝拉。”

        “好的,再见。”素素低下头,特意错开他明亮的眼睛。眼神无法说谎,并且浅显易懂。

        他先她一步,为她拉开放映厅大门,汉斯守在门外,报告说:“女士,您的女伴已经离开。我告诉她国防军征用了这间放映厅,而您已经提早回去。”

        素素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但她更害怕被人发现,她比地下工作者更加谨慎,绕开汉斯,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冰蓝的眼睛里写满忧伤。

        汉斯说:“少校先生,别这样,卢森堡会有更好的姑娘。”

        “唉……”他更加忧郁,每每这个时候,烟就是她最好的慰藉。

        她还没能听过他的钢琴演奏,否则她一定会醉倒在他精妙绝伦的技艺里,这真让人遗憾。

        海因茨离开的日子,巴黎一如往常。安东尼变得神秘,早出晚归,寡言少语。维奥拉也开始打听德军在卢森堡的消息,这多少令人担心。好几次话到嘴边,素素都没能问出口。而消息灵通的布朗热太太在早餐空隙告诫她,“听着伊莎贝拉,你最好跟维奥拉保持距离。很多人看到她和德国人搂搂抱抱……”说到这里,布朗热太太叉着腰,摇头感慨,“她一定在陪德国人睡觉,这实在令人恶心。”

        “传来传去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素素说着,已经放下银勺打算出门。

        安东尼回来了,正好听到这里,他的话更加极端,“男人们在浴血奋战,这些放荡的婊*子却在迫不及待地爬上德国人的床。”

        “安东尼,别让我再听见你诋毁维奥拉。”

        素素是个温柔的姑娘,她很少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安东尼知道她已经动怒,很自觉地闭上嘴。

        布朗热太太再次抱怨,“臭小子,你为什么总是在天亮才回家,你究竟在外面搞什么?”

        “还能干什么?无非是运动、革命、罢工。”布朗热教授看着报纸,无不讽刺地说着。

        安东尼给自己拿了板块面包,安安静静地吃着,对于父亲的嘲讽不置一词,他变了。

        素素开始了大三下学期的课程,早出晚归。除了她不能忽略的邮差,海因茨似乎已经淡出她的生活。

        但是这一切总有意外,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脑中奏起《帕克尼尼狂想曲》,时间仿佛倒回圣诞舞会,她透过窗望着他,他也在,那画面成为不能诉说的画作,扑面而来的是一个时代的悲吟。

        他说着低沉的德语,在她脑海里重申,“去看信,伊莎贝拉。”

        她对着玻璃窗微微叹气,呵出的热气遇上冰冷的玻璃立刻结出霜花。雅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布朗热一家也早已经入睡。她套上大衣,走向午夜十二点的寂寞街道。

        风吹开她的长发,仿佛吹开一朵含苞的花,她在寒冷的冬天等待初春的温暖,再大的风雨也无法阻止一朵花开的坚定。

        信箱上的黑色十字画得有点傻气,她打开信箱,抽出厚厚一叠信,没有一封带着收信人的名字,它们从卢森堡寄出,张开翅膀,共同飞向雅克街三十八号,却没有指定的接收人。

        素素回到卧室,拆开第一封。

        小蜜糖:

        路边的花开了,我想摘下来送一束给你。

        农场的牛羊在哞哞叫,我想带你回到巴伐利亚庄园。

        我的香烟已经超出份额,但这无法抑制我的狂思。

        卢森堡没有雪,我多么想念遇到你的雪夜。

        我想你,每时每刻。

        但是,我的小蜜糖,我甚至不敢在信中写你的名字。

        我害怕惹你生气,因为我是如此地珍视你。

        二月七日,在一个臭气冲天的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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