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这汤，是我亲自煮的

孙明德跟着黑衣人绕到后院，又走到一方湖边，只见水边泊着一艘小船，窗边透出一点微光，在月下湖上升起的薄雾里显得有些神秘。

        “人在船里，公子进去吧。”

        孙明德掀开帘子，见一个戴斗篷的女子坐在里面，他便下去与她对坐。

        女子见孙明德坐下，便低声吩咐道：“开船。”

        女子取下斗篷，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其实她命令开船的时候，孙明德就已经知道是她。

        “贵妃娘娘，深夜邀我来此所为何事？”孙明德看着桌上那个精致的食盒，低低地问。

        这个苏贵妃，上次那一百鞭子给他留的伤疤都还没好，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她就这么看他不顺眼？

        谢天谢地，千万不要再让苏贵妃整他了，他是真吃不消。孙明德微微皱起眉头，此刻醉意全无。

        “喝酒了？一身酒气，你父亲可从来不会这样。”苏贵妃看着孙明德，那语气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孙明德一怔，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苏贵妃，“贵妃娘娘，你说……我父亲……你认识他？”

        从他懂事起夫人就告诉过他，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这些年他努力回想小时候的事，都只是模糊的片段，完全没办法拼凑出他需要的线索。就连当家的手下的鬼阁，也查不出他的来历，他最后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他只是一个孤儿……

        夫人，宇文宸轩的母亲是孙皇后，在民间收养了他还可以理解，可苏贵妃她是什么人，如今的后宫之主，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和他的父亲竟然认识？

        孙明德看着苏贵妃，看着她的眼睛，竟发现她开始泪光闪烁。

        “本宫当然认识你父亲。”

        苏贵妃说着，低下头不让孙明德看她流泪的样子，她打开食盒取出一碟糕点，一碗汤。

        糕点是桂花糕，汤是鸽子汤，两种香气萦绕在孙明德的身边，钻进他的鼻子，钻进他的心里。孙明德看着苏贵妃泪痕阑干的脸，一瞬间感到自己整个世界都快要崩塌。

        回忆像是湍急的瀑布，他像是站在瀑布下的人，回忆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让他痛得整个人都像木头一般没了知觉……

        “尝尝吧。”苏贵妃把勺子递到他手边，声音里带着隐忍：“这汤，是我亲自煮的。”

        孙明德很想拒绝，可是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了那个勺子，舀起一勺汤来倒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唤醒了什么似的，他紧紧攥住了勺柄。

        在这无风无雨的夜晚，小舟停泊在碧微湖心，舟内寂静一片，孙明德低着头，清晰地看见苏贵妃落下的泪珠打在他面前这方黄花梨的矮几上，发出一声低响。

        “这个女人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单独见我，她为什么会煮出这样的汤，她为什么要哭？”

        无数个“为什么”浮上心头，随着回忆浪潮在脑海不断地翻涌，孙明德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似的，面对着苏贵妃，这个几天前差点杀了楚子绯，还曾经赏了他一百鞭子的女人，他简直不敢想象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一个低头看着那碗鸽子汤沉默不语，一个看着那个低头的人泪落如雨。如死的安静让气氛好似结冰，冻住了一切，除了时间还在走，汤还在变凉，一切都保持着不变。

        过了许久，孙明德看见苏贵妃伸出她那戴着奢华护甲和各色宝石的手从衣袖中抬了起来，朝他伸了过来。他内心是拒绝的，可那只手像是麻木了一样，动也不动，就这么被苏贵妃的手覆了上去。

        接触到那股冰凉，孙明德才缓缓将游离在回忆中的神魂尽数召回了身体，如梦初醒般，他将目光聚集在苏贵妃的手上，同时快速而自然地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下抽了出来。

        苏贵妃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一举，轻轻地将手收了回去。

        “娘娘这是做什么，草民的手脏。”孙明德低低地说了一句。

        只见她微微翕动嘴唇，低哑着声音道：“有一件事，虽然你心里大概已经猜了个明白，可我还是要亲口告诉你……”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关于我爹娘？难道她……”

        “我今晚找你来，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

        苏贵妃再一次自称“我”而不是“本宫”，这令孙明德更是一头雾水，楚子绯上次只不过没有问安就被追捕，这次她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实在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贵妃娘娘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苏贵妃孙明德又再次低下头去，她又似乞求又似命令地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孙明德愣了愣，只好顺从地抬起头来，茫然失措地看着苏贵妃。那张脸虽然因为保养得当并没有展现出她实际年龄该有的样子，但到底还是显现出了些岁月的痕迹来。

        孙明德不由自主地脑海中又浮出那模糊的记忆中，模糊的脸。一种莫名的感情在心底升起，他感到鼻子有些我微微发酸。

        “你不觉得，我很像你认识的某个人吗？”苏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被缝隙里吹进来的凉风惊扰了一般。

        他认识的某个人？孙明德自问，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像苏贵妃这年纪的女人，大约就是夫人，还有孙府的厨娘，或许还有宇文宸轩带他见过的各朝臣的夫人……总之，没有谁很像她了。

        她难道是问他，她像不像他从前认识的人？她认识他？……孙明德一时有些迷糊。

        “草民从未见过娘娘这样的贵人，民间更不可能有娘娘这样的人，娘娘这么问，恕草民无话可答。”

        苏贵妃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莫名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牵，“既然如此，本宫先告诉你一件事。第一件事就是……”

        很长的停顿令孙明德不由自主地开始心慌，他屏住呼吸，像是随时准备着承受一个巨大的打击。

        “秦王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苏贵妃字字说得清晰无比，由不得孙明德推诿自己听错。

        这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照着他的脑袋就劈下来，让孙明德浑身一震。秦王，宇文定邦，那个传说中骄傲冷血，作为宇文宸轩的死对头的人，竟然不是苏贵妃的亲生儿子？

        这话从苏贵妃的嘴里说出来，应该不会是一个玩笑，可是……“秦王”不是秦王，那他是谁？秦王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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