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至死
上午，陈芷溪找上了这俩人。
看着游奈略显疲惫的神态，和高易神采奕奕的样子，聪明的小陈同学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你俩，昨天睡的挺晚吧。”她笑嘻嘻地看着游奈，“我是不是来早了？”
“嗯，你要是不来，她还能再睡会儿。”身后的高易说着，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是奶茶和甜点。他将袋子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找出一杯温饮递给游奈，顺便呵斥一句，“身体不好就别想着冰的了。”
游奈悻悻地捧着奶茶，面上并无波动，内心疯狂mnp。
陈芷溪笑了，“你们这个房间正好对着昨天的倒数主楼。风景很不错吧。”
游奈淡淡道：“是……挺不错的。”
昨天……哦不，今天凌晨，被高易抱着在玻璃窗前欣赏美景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并非是过于不可言说，只是……这实在是太掉面子了。
陈芷溪看着游奈低眉顺目平静淡漠地捧着奶茶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她很突然地站了起来，绕着沙发上的游奈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对着高易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高易没明白陈芷溪的意思，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
“我之前那高冷霸气的冰山学霸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顺从？”
游奈：“？？？”
高易：“……”
高易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游奈也不知道该如何替高易辩解，只得叹息，从蛋糕上用叉子扒拉下一颗草莓，塞进了陈芷溪喋喋不休的嘴里。
陈芷溪嘴里塞着颗草莓，闷闷不乐地看着游奈。
游奈只是笑了笑，“下午去哪里？”
“燕台大学。”
“我们好不容易从学校出来了，你还要给我们送回去？”高易有些郁闷。
“这你就不懂了吧。燕台大学的风景在燕台可是很出名的，尤其是元旦的校庆会，我们可以进去看的。”陈芷溪得意的介绍道，“而且那里最出名的景点是只有冬天才开放的‘伴君湖’。”
游奈和高易两个人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它的湖上有一个亭子，叫‘喻缘亭’，亭子里有一个石台，情侣双双把手放在上面，就可预知二位未来的缘分。”
高易：……
游奈无奈道：“你知道我是无神论者的。”
“谁说不灵的？”陈芷溪兴奋道。
“我也没说不灵啊……”
“上次有一对情侣没有缘分，一个星期之后女的发现男的出轨了，还是去亭子之前。”
高易道：“那是巧合。”
“这种案例数不胜数，你可以在燕台大学的论坛里查查的。”陈芷溪还在竭力向两位推销。
“他们是怎么知道彼此有没有缘分的？”游奈不禁好奇。
陈芷溪笑了，“心动啦？这就是‘伴君湖’只在冬天开放的原因，如果二者有缘分，伴君湖的冰面会迅速龟裂，将二者困于湖上之亭，随后便会有专门的船夫去接；反之湖面不会有一点反应，甚至还会刮来一阵大风。”
高易冷下了脸，“那层冰不会裂开吗？太危险了。”
“人踩上去是不会裂开的。”陈芷溪很认真的说，“燕台大学自建校开始从来没有学生是因为踩冰踩裂然后掉下去的，而且为了这些去亭子的情侣，学校专门规定了，每次只能有一对情侣上去，你要相信我。”
“还是太危险了。”高易的脸还是冷的，“而且一定能排上吗？”
“去的人其实不多。”
“不行。”高易还是拒绝。
“我倒是觉得可以考虑一下……”游奈突然开口。
高易迅速改口，“那就去。”
陈芷溪：“……你好怂啊。”
“一边去。”
站在光溜溜的湖面上，高易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小心点。”高易轻声嘱咐道，“你滑一下，我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你过去啊。”
游奈无奈极了，迈开步子，走的很稳。
高易在身后跟着，他练过滑冰，平衡性很不错，没冰刀也没多大关系。
在他们之前还有一对情侣，湖没裂。
“你不是不信神吗？”高易挺好奇。
游奈一听，一怔，脚下一滑身体往后仰。高易眼疾手快给人接住扛肩上了。
远处岸上的陈芷溪兴奋的快跳起来了。
游奈的羽绒服的帽子顺势按回了她脑袋上，她放弃治疗，在高易肩膀上悠悠地说：“好奇。”
“缘分这件事……神没办法定。”高易生怕这湖没裂。
游奈的声音很平静，“反正这湖裂或不裂，我都不会分手。”
“就像你说的，缘分这件事，神没办法定，有缘或无缘，自己争取一遍才叫无憾。”
高易一怔，顿觉的自己心里仿佛开了一朵盛大而美丽的烟火。
“我答应你的，多陪你一会儿。”
游奈说完，就不敢动了，耳根子红红的，她不知道高易会怎么想。
良久，她只听见高易的轻笑，而后慵懒低沉的嗓音悠悠地传来，顺着一阵清风，“说好的。”
那就说好了，等我实在留不住你了，就把你放回自由的原野。
那是我对你最后爱吧。
在高易安全的走上亭子后，总算是将一直扛在肩头的游奈卸了下来。
这亭子四四方方的，规整的很。支撑整个亭子的就是四根石柱子，除一面允许过人外，都围着椅子，抬头仰望，内凹的天花板里还绘着已经褪色的图画，这亭子的正中央，就是那张石台，同样，方方正正，普普通通。
“我还以为怎么样呢。”高易道，“上面有两个掌印的凹槽。”
游奈并不是来喻缘的，她只是觉得有时间没地方打发，顺带让她这个无神论者见识一下这个看起来真的长的很普通很普通的石桌子能有什么样的魔力。
能再陪多久呢？
这才是她想让石桌告诉她的。
给她一个差不多的时间，让她对未来稍稍能有点依靠，能先全心全意的爱一会儿，哪怕她不知道“爱”是什么，但高易说的总是对的。
游奈看着那右手边的凹槽稍稍小一点，就将右手放进去了。
高易嘴上说着不靠谱，但还是用余光偷偷瞄着游奈的动作，看见游奈将手放进去了，自己便也随之放下左手。
石台冰凉的触感，粗糙的纹理，细微的裂缝中夹杂着的石屑，都顺着手掌，顺着神经，传入他的大脑里，作出认知，作出反应。
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冰封的伴君湖毫无动静，好像连来时的风向都没变。
刺骨的寒风依旧刮着，对岸的人们依旧等着，世界似乎愿意静止，然而什么都没有。
游奈将手拿了起来，大脑不受冰冷控制后，甩了甩僵硬的手，便故作轻松地说：“看吧，神是不灵的。”
大概是他们真的没有缘分吧，唯一的这段相逢，也只是孽缘。
宿命便是一生无法逃脱的，如同高易一生都将沉溺于那个天真而幼稚，却时间恰到好处的一眼救赎，沉溺于爱她这件事；而她正巧相反，一辈子都走不出来那场车祸，哪怕遇见了一个那么好那么好的人，试图去了解“爱”却腾不出来心去爱一个人。
怎么会有缘分呢？
岸上远眺的陈芷溪的脸色瞬间从红到白，那速度堪比川剧换脸。
冰没裂？
他们都那么爱彼此了，为什么还没有缘分？
她低下头，为自己一定要带这两个人来这里愧疚。
岸上已经有人开始起哄嘲讽了，陈芷溪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为难死了。
下一秒，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响起。
起初只是很小很小的声音，例如……玻璃碎裂。到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轰隆”一声过后，伴君湖上的那层鲜少会在冬天有动静的冰突然裂开，露出冰与冰之间的那鲜明的切口，雪白而巨大的冰如同暴风雨的海面上无助的船群，一点一点的四散开来。
刺骨的寒风依旧刮着，对岸的人们依旧等着。
冰面裂了。
游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那条裂缝，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冰层下面是深色的湖水，而那条裂缝不断扩大，好似一片雪白的肌肤上不雅的狰狞伤疤，偏偏还要一点点拨开展露。
“喔～”
对岸传来起哄的声音，口哨、祝福、笑声。
高易顿感觉心都快紧张的不是自己的了，他抱着游奈，故作平静道：“你看吧，上天都承认我们有缘分。”
游奈只感觉惊讶，“之前谁不想来的。”
高易有些难过道：“因为我当时觉得，如果冰面没裂开，那你会怎么样？”
他半仰着头，深邃而无奈的目光看向对岸，下午的阳光照在他半边的脸上，妖魅而俊朗，声音，却是那么的悲凉，像要将自己处刑似地说：“你会和我提分手，会再一次离开我，而我当时就没办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想要将你留下来，困在我身边，一辈子都别走了……”
“而那是我偏偏最不想让你见到的。我一点也不想让你见到我疯了的样子。”
高易一口气说完，觉得疲惫之余，又有一丝丝窃喜，自己终于能说出口了。
游奈听了这些话，弯唇轻轻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高易的头。
高易一怔，将她的手从头上拿了下来，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了下去。那姿态优雅，落落大方，活像欧洲的贵族。
游奈看到高易这个反应，对于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有一些垫底了，“其实不会分手的，我疲于分手，这太累了，加之，我才刚刚答应你的愿望，我不是那么……始乱终弃的一个人。”
“我一直都在担心。”高易垂眸，无限温柔，也很难过。
游奈牵着高易的手，“我这种人，只需要动心一次就够了，而那次我给了你，也只会给你。”
“我下辈子，大概都只会孤身一人了。”
“那你下辈子等等我？”
游奈一听，轻笑道：“那你记得来早一点。”
高易笑了，故作冷静，宣誓般地说：“你的未来只能属于我。”
游奈还是笑着，“好的。”
或许她快没有未来了，或许未来也就那么短暂了。
但能有一刻让她安宁，能有一刻让高易安下心来，或许都是好的，都是值得的。
她不适合爱一个人，因为她只会伤了那个人的一切。
还能有多久呢？游奈低下头，悲哀地想。
这大概取决于她什么时候放弃。
湖面上的冰还在漂浮、碎裂、分散，她的灵魂也是。
一个白头发的老船夫撑着一艘小木船来了，停在亭子前，来的时候眉眼含笑，就那么看着高易和游奈。
他用苍老浑厚的声音说：“这个冬天，自从喻缘亭开放开始，只有你们一对是成功的，裂开的时候你们没仔细看啊，整个湖面，白色的冰，就那么哗啦一下，全碎了，要是从空中看，怕是像一朵花诶。”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
高易先上了船，转身抬手把游奈从亭子上扶下来。
游奈略微感觉到不自在，但还是给了高易面子，上船后坐了下来。
那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姑娘。”
游奈“诶”了一声。
“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啊。”说完，他还笑了笑。
游奈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是啊。”
那船夫笑了笑，不再说话。他都不需要用船桨将冰块弄开。
下船临走前，船夫突然拉住了游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游奈听了，只是笑了笑，被高易接上岸后，她转身说了一句，“谢谢，您猜对了。”
那船夫一听，却笑不出来了，眼里竟是悲哀。
游奈不再看船夫，和高易并肩离开了。
“他爱你，但你爱不了他，因为你有一定的缺陷，身上有仇和孽。他不一定会被你克死，可这机率也只是一半一半。”
“您……”
“喻缘亭都告诉我了。”
船夫那苍老浑厚的声音依旧在游奈的耳畔回响。
竟然被一个船夫猜中了。
那船夫在游奈离去后，转身看向了湖中央的那个小亭子。
喻缘亭就这么耸立在凛冽寒风中，孤独而寂寞，除了冬天结冰能供踩踏的时候，都无人问津，现在冰裂开了，怕是又要被冷漠一段时间了。
“她和你太像了。”
“偶尔能被问津，却没办法永远记得。她就像你一样，永远在寒风中孤独寂寞。”
“身上有那么多的人命、仇恨、无奈，一切都在让她将湖面冰冻，将心武装起来。”
“现在，冰裂了。
“而她还能被救赎吗？”
船夫不知道，游奈在赌。
以两条人命为赌注，赌他们都能被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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