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至死
白临市公安局的大门，被一个手拽脏兮兮的中年男子的漂亮女孩很突然地推开了，那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精致的男孩，两人神色淡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群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女孩，硬生生将一个中年男子拖进他们公安局。
冯邵见自己真的来到了这个地方，便又叫唤道：“警察！警察！她她她……”
高易站定，双手抱胸，不爽地看着冯邵，目光阴狠，“她什么她？”
冯邵闭嘴了。
游奈拽着这个傻逼玩意儿丢到了一个警察面前，“这个人，想当面和我对质，问我十一月十七号晚上那天是不是杀人了。”
警察：……我他妈就没见过这场面。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游奈和高易平静地坐在会议室桌子的一侧，手里握着水杯，那平静的气质绝逼不像是来公安局对质的，倒像是领导人下基层检查，对面是冯邵，和她杀人那晚招待她的警察。
招待她的警察强忍着内心的骂骂咧咧，看着游奈。
这件事……完全是一个死局。
游奈是属于正当防卫过度，甚至说是为民除害，身上有制约伤，有划伤，现场也看得出来有挣扎和打斗等痕迹，但这些都不是他们无法对游奈进行制裁的真正理由。说难听点，他们警局人人清楚这件事哪怕是游奈故意的，这样堪称完美的高智商犯罪人才也无法真正让他们找出证据证明她的罪行，更何况……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中度的精神分裂症和对血的恐惧等一系列心理疾病，让他们不得不思考，游奈是不是在被划伤后做出的应激反应。
如果是，那么这件事和游奈完全没有关系，她甚至还是受害者。
可如果不是，以他们目前找到的证据，依旧无法对游奈定罪，顶多是关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算案子有能翻盘，她一旦发病，或是偶然间做了心理测试，她也依然是无罪释放。
死局。
一个由游奈亲手创造出来的死局。
原先他们警察应该抱着让死者安息的念头对待每个死人，可这个死者也确实是个缺德人物，因为嫖/娼和家/暴等一系列问题，他们都认识死者，以至于他们也动了恻隐之心，不愿深究，更何况，死者的家属、亲戚、朋友、同事，无一例外的选择了闭嘴与沉默，整件事所有人都希望干净利落的解决，何必继续追究那么多呢？
招待游奈的警察说：“游小姐，我们……单独谈谈？”
游奈拒绝，“不必，告诉他，我什么都没干。”
“啊，的确，游小姐什么都没干。”
冯邵一听，指了指游奈，又指了指那个警察，气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你想多了。”
“游奈！”冯邵作势要隔着桌子的距离打游奈。
那警察眼疾手快，迅速的将其往后一拽，冯邵狠狠的坐在了椅子上，“住手！”
“你还好意思在这里闹？”游奈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看完后，她深吸一口气，拍桌子起身，“我妈要死了。”
“那是她活该！”
“这些年她替你偿还的几十万贷款，你欠我的抚养费，你打算怎么办？”
“她都要死了！”
游奈突然就知道为什么游韶九年前和冯邵离婚的时候有那么困难了。
真的好累。
高易看到了游奈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过来点开了她刚刚收到的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信人是游韶——游奈在她不闹之后就不再拉黑她了。
图片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末尾的名字是游韶。
游奈手机一震，游韶发来了消息。
“你该高兴了。”
“我都要死了，你把我气死的。”
“我管你有什么苦衷呢，你气死的，别让我再见到你。”
高易将这几条消息删除，重新将手机放回了桌面，无奈的叹息。
游奈的家事他不好插手。最开始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游奈做过了，但在了解事实后，才知道游韶有多么让游奈失望。
那什么都没有的一个星期……游奈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看见了。
千万别看见啊。
最后的结果，是游奈走在前面，高易跟在后面，两人并肩走出警察局。
而冯邵，要被拘上个两三天。
因为他最后气急败坏地袭警了。
“他算是罪有应得？”高易沉声开口，却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游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不用问我，遵循你的想法。”
“他是活该。”高易直说了。
“是啊。是挺活该的。”游奈轻叹道，话锋一转，“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高易一怔，直勾勾地盯着游奈，不安地道：“嗯？”
“我说过吧，你不适合在我这边撒谎。”游奈轻笑着，嘴角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眼里没有怒意，而是疲惫与无奈，“我妈，快死了。”
“嗯。”
“人流手术后的术后感染，外加急速扩散的癌症病毒，她的生命算是走到终点了。”
“嗯。”
“我也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难过，毕竟我没什么良心。”
高易这次没有回答。
游奈继续看着他，声音平静，“她应该不止给我发那一条消息才对。她这个人，太骄傲了，死前不得骂我几句才解恨对不对？”
“嗯。”高易还是回复一个单音节，意思却有些不同了。
“不想让我看见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游奈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阿易。”
“你太……聪明了。”高易吞吞吐吐的，耳根子微红。游奈的个人魅力在这种事情上能绽放到最大。
“不是我太聪明了。”游奈挑了半边眉，微踮着脚，近距离欣赏着高易的眼睛，“你这双眼睛生的很漂亮，可惜，眼底是模糊不清的。但至少我能看见的透彻部分，总是在我这里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你是唯一一个。”高易低声开口。
“嗯？”
“唯一一个我藏不住心思的人。”
游奈一怔，算是了然。
高易所有的爱意、暴戾、欲望，在她面前永远不攻自破。
游奈长吁一口气，轻轻地倚在他的肩上，“谢谢你。”
高易抬手将她的头发打理起来，“我的荣幸。”
“我妈妈要死了，但我并不开心。只是想到这个用那么多钱养我的女人，十月怀胎生下我的女人要走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有苦衷。”高易突然说道。
游奈的身体短暂的僵硬了一下，却平复了神情，佯装什么事也没有。
在见到游奈的反应时高易突然就理解了游韶最后一条信息的意思。
“我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你有目的。我知道你随了我的性格，不会道歉也不会低头。但我大概猜到了你要做什么。我要死了，这样气气你，总比你念着我的好然后懊悔好——虽然我知道你不会的——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怕你会后悔。你这个人，心比谁都硬，也比谁都软。下辈子再说吧。”
游奈听完高易的叙述，不可遏制地哭了出来。
高易只得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这对母女，斗了一生，谁都不服谁，而谁都宛如谁。
所以最后也是最好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可我不后悔。”游奈突然说了一句，然后抬起了头，将眼角的泪滴抹去，“我自讨苦吃，没必要。”
高易的手，覆上了游奈的头发，稍稍揉了揉。
“知道了。”
他知道，游奈需要这种骄傲来掩盖她的脆弱。
转眼之间，整个世界的生物都该长一岁了。
高易早早的准备了不知道多少的计划，打算带游奈出去玩。
游奈干脆放下一整颗心，顺从地听高易的安排。
白临是南方城市，算下来可能有一个世纪没下雪了。高易游奈两人都是南方人，高易虽然会满世界的旅游，但根据地在漠云，游奈虽然人是南洛的，却也是常年在漠云读书。其实他们都很想见识见识雪，想着要不要去个北方城市旅游之类的。
“啊，想去北方看雪？”陈芷溪在电话里惊呼，“这个季节，那来燕台啊。”
南洛、安城、漠云三城在南方地区的偏东部，南洛沿海而立，梁州位于长江中游地区，晨宁叶家盘踞西南，燕台则是在华北那一块。
“阿易最近在思考这件事，在那里反复纠结。”
“就去燕台呗，反正我也得回燕台，我带你去玩。”陈芷溪刚说完这话，又意识到什么不对，“算了，我给你发个攻略什么的，你带你男朋友去，我不当电灯泡。”
游奈笑了笑，“那就谢谢了。对了溪溪，你是燕台陈家的人吧。”
“你怎么……”电话另一端的陈芷溪微怔，随后叹息，“算了，你聪明这事我早该知道的。”
“没事，我只是问一问，不想告诉别人我也不会说的。”
“谢啦，我有自己需要背负的命运。”
“嗯。”
“那燕台见。”
“好。”
游奈挂断电话，放下手机，看着电脑上收到的旅游攻略，对着厨房里的高易说：“溪溪建议我们去燕台。”
高易轻松的声音传来，“听你的。”
游奈手机一震，“丸子说也想去燕台。”
“让她给漠云好好待着。”
游奈破功般地笑出了声，“有你这么对你的小姑姑的吗？”
“我不管，这次旅游是我们两个的。我爸妈原本也想去的，被我拒绝了。”高易熄了火，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洗手吃饭。”
游奈洗完手便坐在了桌前。
高易给她夹了个西兰花，先吹了吹确保不会烫到，才塞进游奈嘴里，“试试我的手艺，我找我妈研究过的。”
游奈鼓动着自己的腮帮子，迷迷糊糊品尝的样子带走了很多日常的攻击性。
高易笑了，静静的欣赏着。
“好吃。”游奈评价道。
高易也夹了一个到自己嘴里，细细咀嚼后才发现，“咸了。”说完，起身想要倒掉这盘菜。
“诶诶诶。”游奈拦住了他要抢盘子的手，把这盘菜纳入自己的保护区，“我觉得很好。”
高易一脸“你别安慰我”的表情。
游奈知道，这孩子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了。
偶尔这样孩子气一下也是很不错的。
出发的那天晴空万里，白临冬天难得的出了太阳，蓝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高易一手行李箱，一手游奈，“你看，老天爷都支持我俩旅游。”
游奈没有理会，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噫～”送人的吴云宣瞪着这俩人，“高易你脸呢？”
游奈笑着补上一句，“被秦始皇剥下来给孟姜女补长城去了。”
高易则挑眉，满脸写着“欠揍”两个字，“羡慕啊？快点找个女朋友去。”
“滚蛋。”吴云宣推开他，“我说过我不会栽在女人身上的。”
“可你别忘了你的命运。”高易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吴云宣低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大概是十分无奈和悲伤的，“知道。我也在挣扎。”
“有时候真挺羡慕你的，不用背负一个家族的命运。”他对高易说。
“没人比谁好。你、我，甚至是我们没见过的那位燕台陈家的大小姐，都不会好受。”
严肃的气氛维持了一会儿，起初三人都很安静，直到游奈突然抬手看了看表，就宛如失衡，这个由压抑制成的牢笼轰然倒塌。
“时间要来不及了。那吴先生，我们先走了。”游奈笑着，眼里酝酿着不言的怒意。
吴云宣摆了摆手，让两人走。
高易把头等舱包了下来，给他们两个人。
——当游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我说过吧？”游奈看着高易迅速掏出笔记本开始发邮件，有些心疼，高易前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都请假不上课专门在那里工作，只为腾出来时间。“你要是真的忙就别去了，现在还要在飞机起飞前解决。我心里很难受的。”
“抱歉。这个我不听。”高易带着歉意说了一句，键盘上飞舞的十指没停，“南洛游家不忙吗？”
“还好。你是独当一面的在创业，可我只是接手家族部分产业罢了，自然比你闲一点。”
直到空乘来催了，高易才满脸歉意地闭合电脑。
游奈沉默地靠在椅背上。
“燕台会比较冷，你围巾呢？”高易侧头看她，用很温柔的声音命令道，“下飞机前带上。你身体不好，不能感冒。”
游奈原本一定会回答一句“没事”，但有男朋友后——有高易后，她改掉了不少习惯，例如会耐着性子，就算是只对一个人都是改变和好事。
所以她说：“好。”
高易似是满意了，帮她把头等舱的椅子放了下来，替她掖好了毯子，在她耳边低声轻哄道：“乖，四个小时呢，睡会儿啊。”
游奈摘下眼镜的双眸有些空虚，却依旧能从里面看出溢出来的柔情，她在高易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注意身体。”
高易揉着她的头发，“我会的。”
飞到一半的时候，约是饭点，空乘推开了那个小小隔间的门，甜美的声音传来，“打扰一下，请问……”
她对上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那眼睛生的标致，是标准的桃花眼，眼神魅惑而温柔，却散发着一股不明的寒意，令她有些心虚，全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高易抬起食指放在嘴唇钱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拿起早已标好的菜的菜单递给空乘。
空乘有些脸红，然后她看见男孩低头说了什么，随后才发现在角落小憩的游奈。
女孩似是醒了，又被哄睡了，头发被男孩打理得随意整齐，毯子也没怎么移动过的样子，不知是女孩睡觉很老实，还是那个男孩过于细心。
看到男孩温柔而又对她带着敌意的样子，她突然就明白了，迅速退去。
游奈就算是醒，也是被高易叫醒的，至少不是被别人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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