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转换
高易报警了。
警察赶到的时候，那个男的还在砸门。
一个民警把他拦住，并问道：“先生，您这是干什么？”
那个男的理直气壮，“我女儿在里面！”
他衣衫褴褛，头发一看就是几天没洗的典型，皮肤黝黑，指甲满是泥土污渍，还有常年抽烟造成的指甲盖泛黄，一身酒气，肯定是在哪里喝醉了大下午跑别人家门口发酒疯的。
民警警告道：“你现在严重影响了别人，请……”
那个男的直接甩开拦他民警的手，一拳砸到了门上。
屋内，游奈藏不住自己慌张的神情，泛白的嘴唇和指关节都能看出她的恐惧与恨意。
“冯诗！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游奈几乎要吐出来，瞳孔涣散，似是一度要陷入昏厥。
她甚至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是逃还是躲？躲哪？房间！她自己的房间！路怎么走？
她连自己逃生的本能都忘记了，冯邵给她的压迫不是一天两天，而是维持了近九年！
“游韶！你个□□！你他妈以为躲到江枳老子就找不到你了？！带着你和我女儿滚出来！”
又是一拳。
那门似乎在震动，似乎凹下去了一块，似乎马上就承受不住冯邵疯狂的打击。
民警无奈，只能把他控制住，但无法堵住他那喋喋不休的嘴。
“游韶！你他妈凭啥住这么好的房子？！凭什么老子就要欠债？！”
高易看得出游奈的惊恐，知道她现在承受的压力已经无法用任何言语描述，他也清楚，这件事上，他不配说感同身受。
“阿易。”游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在。没事。”他俯下身，轻轻的吻上了游奈已经没有血色的唇，用力吮吸，想让它变得漂亮而有精神点。
游奈抬头，接受着这个她心里无限愧疚的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用。”
“这门，我是一定会让他赔的。”游奈说的肯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我和他的旧账，从来不应该是你还。”她在高易眼角落下一吻，眼里满是愧疚与不舍。
她起身走到大门前，将门打开。
游奈出来的时候，几个民警都怔住了。
可能是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游奈的脸，一向是没有表情且淡漠的，这让她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高贵气质；由于常年不出门不晒太阳，她的肤色比常人要白，加上她身体不好，原先就白的皮肤更是带着一股病态的惨白，看着弱柳扶风，娇弱的不行，令人心生怜惜；她的五官很精致，鼻梁高挺，嘴唇微红，桃花和柳叶集于一体的眼睛魅惑而凌厉，看的几人一愣一愣的。
她笑不出来，这是她的面部缺陷，除了真心的笑，平常根本装不出来，她淡定的开口：“不好意思各位警察同志，能将这人带离吗？”
“冯诗！”被民警控制住的冯邵怒吼。
哪怕他的女儿离开他已经九年！哪怕他的女儿已经成年样貌大变！他依旧认识她！即使她化成灰，他都认识她！
另一个民警走过来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您好，请问您是报案人吗？”
游奈摇摇头，“不是，报案人是我男朋友，他在里面。”
“您认识这位先生吗？”民警指着一旁的冯邵问。
“她认识我！她他妈认识我！她是我女儿！她……”
“我不认识。”她直接打断冯邵的碎碎念，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事不关己的样子令人寒心。
民警觉得这事不好办，就说：“请您仔细看一眼，这个男人。”
游奈很配合，优雅的俯下身，带着怜悯和讽刺，俯视着这个男人，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俯视一个卑微的奴隶。
冯邵愣在了原地，游奈冷漠至极的目光让他不知如何反应，任由她打量着自己脏兮兮的脸。
她看着，而后耸了耸肩，满怀遗憾的对他们说：“不认识。”
民警一怔，但看游奈一脸认真且严肃的表情，也不好说下去什么，只得点点头，“那好，我们把他带走。”
“请等一下。”游奈喊住了原本要走的几人。
“还有什么事吗？”
“能让他，把这扇门赔一下吗？”游奈说道，温柔而优雅的绽开一个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扇门。
民警问道：“这扇门有什么问题吗？”
游奈抬手，拧了一下那个门把手，那门把手和锁一整个居然就这么掉了！
她笑着解释道：“刚刚这个就是松的，可我和我男朋友最近都没出过门，这门把手，自是他弄坏的。”她又指了指旁边凹下去的一大块，“这一块也是，这一扇门就因为这一块毁了，可真的是得不偿失。”
冯邵跟受刺激了似的，“你他妈的！冯诗！你妈的不认识你老子了？！让老子赔这扇门！做梦去吧！和你那个□□妈做春秋大梦去吧！”
“不好意思，家母安康。”游奈歪着头，嘴角的笑意一丝没减，还是那么的优雅而讽刺，她转头看那几位民警，“警察同志，你们觉得呢？”
民警一怔，忙道：“这样吧，我们先留个联系方式，有结果了告诉您一声。”
“不行。”游奈就不依不饶了，这房子他妈不是她的好吧，这是高易的，赔的钱又不是给她的，是给高易的好吧，“这锁和门，我们谈个价钱，如何？”
“你要多少？”冯邵开口了。
游奈有些许惊讶，但是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高易家的门是很昂贵的材质，锁也是。
“好了。”高易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刚刚就一直听着门外的游奈说话，越听越不放心，越听就越知道游奈要公报私仇了，就按捺不住自己担忧的心情，出来了。
“也别这么计较了。”他温柔的摸了摸游奈的脑袋，“换个门换个锁而已，别跟一个陌生人计较了。”
其实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果然，下一秒那个民警就说了，“这也不行，那个锁怕是整个都废了，重新换一个安一个也要不少钱，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赔。”
“我给六十。”冯邵道。
“不够。”游奈冷道。
“就六十。”高易笑道。
“那就六十吧。”民警无奈道。
游奈扶额。
冯邵从兜里哆哆嗦嗦的掏出六十，递给高易。
高易笑了，象征性的推搡几下就收下了。
看来自己唱红脸的效果还不错。
民警帮忙联系了换锁和换门的公司，然后带着冯邵走了。
游奈看着几人搀扶着冯邵远去的背影，很无奈的把那个门把手安回去，勉勉强强的把门合上了。关上门后，她靠在一旁的墙上，无奈的看着高易攥着六十块钱潇洒快活的背影。
“怎么了？六十块钱够了。”高易看着她，一笑，以为她觉得钱不够，要冲出去和冯邵嘴巴大战三百回合把钱给他嫖回来点。
“拦我干嘛？”游奈看他，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在门口，等着换锁的上门。
“主要是你要的高了他也不一定会给。”高易俯身摸了摸她的软发，轻声哄道：“没事哈，我在，你以后，也别自己一个人扛下他给你的悲伤。”
游奈一耸肩，“我就是觉得六十太少了，根本不够换个锁换个门的。”
高易往沙发上一坐，向后一靠，“你说你，怎么就徒手把那玩意拧下来了呢？”
游奈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他，“那不是我徒手拧下来的，是它原本就松了，我打算今天下午就叫人修的，结果忙忘了，刚刚想起了就把它拧下来了，伪装成了一个他把锁弄坏了的样子，其实还是使了点力气。”
“哦？”高易歪头看她。
“信我。”
“嗯。信你。”
“但我敢说，这里不安全了。”游奈盯着他，眼眸里看不出神情，但语气严肃，在说明一个很严重的事情，“冯邵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你懂吗？”
“知道。”
“我觉得……”
“不需要。”高易打断。
游奈问道：“为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你被牵扯过来，这是我的错，你不能被牵扯进来！不能！”她突然就变得很兴奋，“他会一直纠缠你！直到你服软或者是达到他的目的，否则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懂！你不能被牵扯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我听你说过。”
“所以……”
所以你不能被我牵扯进来，就是因为我知道，就是因为我和你说过，所以我不想让你被我牵连。因为你那么好，因为你那么光芒万丈，所以你不能陪我堕落到那无尽的黑暗里。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能放下你一个人去面对他。”
“那是你儿时的噩梦，那是你一辈子忘不掉的过往，你以为我放的下心让你去面对他？”
游奈怔住了，竟似粘在地上被施了定身术法，不能动弹。
为什么？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高易那么那么的忠贞。
就如同自己不愿出口的事情，高易一样的瞒着。
也罢，尊重是最基本的，她没资格过问那么多。
“奈奈，我陪着你好吗？你把我当成一个发泄口也可以，请你别让我离开你。”
游奈怔怔的开口，勉勉强强吐出两个字，“谢谢。”她想不到更好的表达语句了。
“没关系。我爱你。”
又是一句“我爱你。”似乎对于高易而言，这真的只是一句话而已，对游奈来说，那却是自己一辈子都担当不起来的承诺，那是要别人的命来换的，她承担不起。
高易抬手，温暖的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手心温热的热度一点一点的传过来，如同他的声音一般温柔至极，“哪怕你不爱我，我能陪着你，一点一点教你。”
“你太作践自己了。”游奈眼神空洞，迷茫中的目光却又那么锐利，似是要剖开高易的外皮，直视他的灵魂，“我游奈何德何能？你懂吗？我、不、配！”
“不，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你更值得，如果我不爱你，我怎么会允许一个人这样反反复复的招惹我？”
“你爱我是你的事情，这件事是我管不了的。”游奈一顿，话语冷漠，“只是我看你爱的这样，我就很难受，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金钱上不行、精神上不行、感情上更不行，我冷漠麻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你既然要偏爱，我就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你想要一种与余昭完全不同的对待方式，我能给的也给了。但我发现我真的还不起，你太好了，你太昂贵了，我连首付都付不起，最多付个房租，现在甚至快付不起了。所以我希望你别在那么在乎我了。”
我怕我溺在你的温柔里面，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不配。别让我产生幻觉，我怕我放不开你，我怕我的极端总有一天要把你杀了，我怕你总有一天会像余昭一样。我的喜欢是恐怖且温柔的，我能给你我所剩不多的偏爱，却抵挡不了天意，抵挡不了厄运，如果你有一天也会那样，我求自己别爱你，我求你别再那么爱我。
沉默。
淡定如游奈，也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那是她的想法，也是她的奢望，高易是六年前自己的执念，却不一定是现在的。为什么？因为她早已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有些东西遮住了她的双眼，她能挥去，却舍不得挥去。
如果能不给高易留下遗憾，如果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就此永远消失于他的世界，让他一生平安，这再好不过。
良久，巨大的尴尬压力下，高易开了口，“你这是要和我分手？”
分手了就一了百了了，但他会难过吗？游奈想。
高易看着她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遗憾，“我尊重你。”他以为自己真的能获得她，获得这个极温和极寒共存一体的女孩，他以为游奈即使是装的，也能对他稍微动点心，能让他别那么孤独而难过，没想到游奈真的很适合演戏，演的让他一度以为她不会离开，却忘了她真的是个演员，而这场戏也总有落幕的那一天。演员会对这场表演投入感情，却不会对演对手戏的演员投入什么真情实感。
“对不起。我……”
她真的迟疑了，很纠结。如果她还有那么一点私心，是不是该拒绝，是不是该维持这段关系？
“不用了。”高易打断了她，“游奈，我很爱你，很爱你，这是一种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启的情感，但我不想辜负它，如果你在迟疑你的曾经是否会对我造成影响，我可以说不会，如果你是真的怯懦了，害怕了，我也会尊重你。我知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真正该有的样子，而那个样子，可能连余昭都没看过。”
“你应该闪耀于巅峰，孤傲而高冷，维持着自己的一身傲骨，不向任何人低头或下跪，即使极端且病态，那也是你的魅惑之力，而你的温柔，也将是治疗别人最好的良药。”
“你懂吗？”
你懂吗？
我懂吗？
“我想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你理应如太阳般闪耀，如月亮般温柔，散发着自己自信的光芒，而不是因我而收敛自己的光芒，卑躬屈膝的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们都在期盼彼此最好的样子，认为自己怎样都配不上对方。
但似乎忽略了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恐惧着如果对方看到了，会作何感想，还会要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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