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夏嘉年喜欢韩秋烟，这是出于各种考量后的喜欢。
他有一种直觉：韩松是一个聪明人，他只是在等待机会。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也需要一个母家势力足够强硬的妻子。韩秋烟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从刚才的对话看出，她明显已经心有所属。
她留下了耐人寻味的几句话。
“为什么一定要先来后到？”韩秋烟骄傲地抬起下颌，眼眸里翻涌着复杂地情绪，最后下定决心般宣告，“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白家和韩家绝没有看上去那样坚不可摧，韩松绝对是有所图谋的，又或者说，他的野心绝不小。
一阵脚步声打断夏嘉年的思绪。
“大人，”一位高挑的侍女突然从短廊走来，“大人，贵人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等白瑾瑶拽着长长的裙摆跑到树荫下时，在那里痴缠的两人已不见了身影。
她四处张望，拣了一条路去找两人。
她不知道见了他们之后要说些什么，他们都是自己心目中可亲的家人。
但她迷茫之中又觉得有些难受，所以她必须得找一找这两人。
假如他们是真心相爱，那自己就和爹爹说不想嫁给苻佑了。白瑾瑶想着折进一个回廊，放眼望去，只有太阳在无止境地向大地铺散阳光，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她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兴许已经回了亭子了，白瑾瑶思忖着，绕着回廊走了回去。
她被热得出了一身的汗，后背衣衫早已贴在皮肤上，经过一件不起眼的书斋时，她临时起意想进去讨碗水喝。
“嗯？为什么这里有个簪子？”白瑾瑶看着门栓上的一枚铜制的长钗，觉得奇怪极了。
为什么要用钗子栓门啊？
不是一拿就可以开门了吗？
她灵光一现，难道是用来临时锁屋里的人的？
她轻轻拿开了钗子，进了屋子。
只见这屋子共有两层，头一层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木塌和几张桌椅。
木塌上放着几本书，但是书上都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白瑾瑶低头看看脚底，自己鞋底的小鸟图纹被印在了地板上。
她好似寻找隐秘的人，在地上搜寻着。果然，她看到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脚印。
是表姐他们吗？
白瑾瑶屏住呼吸，踮起脚上了楼梯。
只见楼阁内排列着高大的书架，视野骤然暗沉下来。
楼阁内光线影影绰绰，落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潮湿的味道，白瑾瑶一身的热汗骤然进入冷寂的环境，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大人”前方传来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呓语，又像是舒服的喟叹。
白瑾瑶又向前走过两排书架，猫下身子躲在一个书架后偷看。
湿润而略为刺鼻的书香刺激着她的感官，视线顺着书本之间的间隙飘到了一白一粉两个身影身上。
粉色衣裳的娇小女子的一只手藏在白衣之下，另一只手则在白衣胸膛上似有若无地画着圈圈。
白瑾瑶的视线跟着那只画圈的手，来到白衣男子的脖子、下颌，最后定格在男子黑若曜石的眸子。
是夏嘉年！
白瑾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离现场，但第二个想法马上推翻了第一个想法——来了来了。
这时夏嘉年抓住了那名女子在他脸庞上乱摸的手，好整以暇道：“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
明明是斥责的语句却无半分责备之意。
等等！白瑾瑶看着女子模糊的侧脸，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该不会是皇上新纳的灵夫人吧！
听闻皇上春猎回宫途中，在上林苑外围遇上一名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子。
这名女子称自己是猎户之女，上山给父亲送饭的时候迷路，饥肠辘辘昏睡之时听得梦中仙人指点道：东方既白之时，会有真龙天子为你脱困。
她甫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御林军搭救。
永璟帝大悦，认为这是上天给予的祥瑞，当即宠幸了这名女子，又封其为灵夫人。
两人皆是压低声音说话，白瑾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灵夫人听了轻笑一声，嗔道：“还不是为了大人你。”
“我等大人等了好久，大人怎地不来看看我？”
“娘娘查到了？”夏嘉年慢慢俯下身拉近两人距离。
“我帮大人，也是有条件的。”灵夫人嘤，咛一声，踮起脚将脸贴在夏嘉年的脖子上，“皇上老了，大人给我一个孩子吧。”
灵夫人说着便要去解开夏嘉年的带钩。
两人的互动叫白瑾瑶不禁捂住了嘴巴以防惊叫出声。
夏嘉年要给皇上戴绿帽子？这也太刺激了吧！
“娘娘未必太过小题大做。”夏嘉年按住灵夫人的手，“想要皇子，挑一个现成的不就好了吗？”
“你的意思是”灵夫人思索着，“可是几位皇子的生母都还健在，她们又怎么肯？”
“这就要看娘娘的本事了。”夏嘉年笑道。
“哼我懂了，大人好狠的心哪”灵夫人眼神就像是带了钩子，诱惑着面前的男人。
“礼尚往来，娘娘。”夏嘉年回道。
灵夫人忿忿在夏嘉年胸膛轻轻捶了一下，“讨厌！那山庐居士在通天寺取舍利子的事情是皇上授意的，后来他带着舍利子去了蓬莱岛，皇上大发雷霆说要将他缉拿归案，但不知白远和他说了什么，这事又不了了之了。”
“他在床上和我说的，错不了。”
灵夫人靠在夏嘉年宽阔的胸膛上，眼神又渐渐迷离起来，她握住他的手往下，“大人？”
夏嘉年轻轻转了一下身，握住了灵夫人的腰。
白瑾瑶很紧张，因为夏嘉年这样站的角度刚刚好在她的正对面。
她听到灵夫人像猫儿叫了一声，然后夏嘉年地视线突然透过层层叠叠的书籍，准确地看向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
白瑾瑶的心似乎猛地被擒住了。
此时韩秋烟、苻佑、灵夫人都无关紧要了，连身边的书架和书籍好像都消失了。白瑾瑶只看到了夏嘉年的脸，他嘴角好看的弧度和耀眼的眸子。
她的心突然嘭嘭嘭剧烈跳动起来，似乎被夏嘉年就站在她的面前。
某一瞬间，她似乎懂得了为什么灵夫人愿意铤而走险。
正当白瑾瑶屏息到快要窒息之时，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这书斋离亭子远，下人们应该是觉得我们不会走那么远，因此没有打理好。”钟离烨说道。
“那怎么办啊？我都快渴死了！”热得心烦意燥的池书竹说道。
池书南拿出帕子帮池书竹擦了擦汗，宽慰道：“无妨，我们沿途再找找。”
纵然天气炎热，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池书南身上的恬然与雅致。
池书竹看着出神的钟离烨，不禁暗笑这不知是第几个倾倒在姐姐裙下的公子了。
池书南也察觉了异样，她对那种目光不陌生。只不过，她悄悄看了一眼钟离烨，他看自己的眼光，并无觊觎之意，更多的是欣赏。
她的脸上渐渐爬上一丝红晕。
“姐姐，我可以上去看看吗？”池书竹象征性地询问，就抬脚上了二楼。
钟离烨回过神来，歉然道：“唐突了。”
两人背对而立，不再说话。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白瑾瑶叫苦不迭。
“怎么会有人来的！”灵夫人压低声音叫道，扶了一下松动的发钗。“我明明叫了丫鬟在外头守着的。”
“做这种事的时候，还得找信得过的人啊。”夏嘉年不慌不忙道。
灵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自己的人是被收买了！
“这个贱人！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灵夫人狠狠道。
夏嘉年好似突然想起一般，“这里还有一条道可以离开，娘娘？”
灵夫人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狠狠地亲了一口夏嘉年，后者反应快，轻轻偏了脸，那红唇便落到他的嘴角边。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睡了！”灵夫人说完拎起裙摆消失在了书架后。
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白瑾瑶只要池书竹只需要再转一个弯便可以看到自己。
这时夏嘉年来到了她的面前。
白瑾瑶还保持着震惊捂嘴的姿势，宽大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她雪白滑腻的手腕。
夏嘉年盯着她手腕一个鎏金玛瑙手镯看了一瞬，而后把她扛上了肩膀，从窗户跳了下去。
等到池书竹走上二楼，只看到了一个被风吹开的窗户在轻轻晃动。
白瑾瑶被夏嘉年扛着上了一棵树，此时正扶着树干轻喘着气。
夏嘉年站在树干上盯着白瑾瑶看，白瑾瑶也抬起头，两人交换了眼神，而后又各自别开脸。
他知道她不会说出去。
她也知道他知道她不会说出去。
夏嘉年突然发现，白瑾瑶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呆，她有的时候只是懒得深究。
就像今天的事情，她要是一琢磨，就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抓奸这种事情，离了现场就没有说服力了。
白瑾瑶现在对夏嘉年的看法很复杂，她不知道她对韩秋烟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方才和灵夫人说的是什么事情，更诡异的是，她现在不敢直视夏嘉年。
她一看到他就有心悸的感觉。
这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槐树。
叶子嫩嫩的绿绿的，像是镶嵌在树上的翡翠。
夏嘉年轻松地跳下了树，整了一下衣襟，准备离去。
“哎，那我呢？”白瑾瑶探出头问道。
“等会别人来了我怎么解释啊？”白瑾瑶苦着脸，“总不能说我自己飞上来的吧？”
夏嘉年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身后白瑾瑶抱着树干哀求的样子好不狼狈。
也许是白瑾瑶的样子太过无害，他最后还是转回身子伸出了手。
“你接得住我吗？”白瑾瑶说道，“你要是走开，我就没命了。”
不过，如果他真的想杀自己，自己早就和阎王爷做朋友了。
白瑾瑶看看四周，而后视线定在夏嘉年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笑了。
关于这一年初夏的记忆，白瑾瑶记住了两件事。
一是他稳稳接住了自己。
二是，他怀里有甜甜的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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