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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张网


男生嗓音偏低,平时说起话来漫不经心,面无表情怼人时带着股欠欠的劲儿,总是用最少的言语捅最痛的刀子,刚刚沈绾柚居然听出了一种在这些之外的感觉来。

        但具体是什么呢?

        沈绾柚在脑海里搜寻了几遍,也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但这种感觉很奇异,像是凭空出现一只手指绕着尾椎骨转,动作轻而缓慢,明明接触面积不大,却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自在。

        还没等她继续深究,隔壁桌传来哇的一声。

        小孩不知因为何事哭闹,对面坐着的应该是他的母亲,她将筷子搁置在碗边,平静地坐在那里,面上不似别的家长那般,要么温柔地哄,要么被吵的烦躁,眉头紧皱。

        都没有。

        女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

        小孩哭累了,一抽一抽,女人见状问了一句,“哭完了吗?”

        男孩点点头,嗓音沙哑,憋出一个“嗯”字。

        女人重新拿起筷子,“那就吃饭吧。”

        一桌之隔的她看得愣住,小孩竟然真的不再哭闹,隐忍着抽泣乖乖拿起筷子吃面。

        程安很喜欢看家庭伦理剧,她偶尔也跟着看看,印象里,还真没见过这种教育方式,这样教出来的孩子长大后真的不会出现心理问题吗?等那对母子走后,沈绾柚迫不及待想跟贺行吐槽。

        却见男生的视线紧跟在那对母子身后,一直到他们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才怔忡地收回。

        “你怎么了?”她见他表情不对。

        没有动静。

        她把手伸到面前挥了挥,“贺行?贺行?”

        一双漆黑的眸子缓缓攫住她,半分钟之前那双空洞的眼眸无神,像是被隔离在虚空之外,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像是坠入了一张网。

        大片大片的记忆如蚕吐出的丝线将他包裹,那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缠得他喘不过气。

        又像是掉进了谁的梦里。

        那里也有一对母子,母亲面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带什么温度。

        水泥地坚硬,手心柔嫩的软肉被擦破,血腥味充斥在房间里,那一次,他哭的很惨,却始终等不来妈妈一个温暖的怀抱。

        也是从那一次他便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反而是弱者的借口。

        ……

        从面馆出来,天色已经半暗,路边的店铺也都渐次点亮了灯牌,各种颜色的霓虹灯光交替着发出耀眼的光,好像谁家的最亮就能吸引到更多的客人似的。

        沈绾柚和贺行沿着人行道慢悠悠走着,女生忽然指着前边说,“那有夜市哎,我们去看看吧。”

        贺行这才抬起头来看,前面几十米的地方确实围出了一小条街。

        小小的摊位一支,摆上几串星星灯,隐约照亮卖的物件,不像正儿八经商店里清楚,但配上这幽暗的夜晚,氛围感十足。

        以前不曾见过这里摆夜市,可能是最近快要过年了,爱热闹的人们折腾点年味出来。

        贺行不喜欢凑热闹,每次徐宜宁拉着他去哪里玩,他总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

        搞不明白这么多人挤一个地方,哪里好玩。

        ——“看看面具吗美女?”

        “自己家做的提拉米苏,绝对健康。”

        “小姐姐买耳环吗,手工镶钻的,很漂亮的。”

        “鱿鱼,鱿鱼,好吃的铁板鱿鱼。”

        ……

        贺行拧着眉,看着沈绾柚手里那根炸的外皮酥脆颜色鲜艳并且正在吱吱冒油的烤肠,果断摇头拒绝。

        沈绾柚举着竹签朝他一步步靠近,“你尝尝,这种没有肉的淀粉肠超级好吃。”

        女生眼里倒映着小摊上闪烁的灯光,安利美食的眼睛眨得比天上的星星都亮。

        周围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沸腾的水冒着热气掀开,放入个大馅满的小圆子,滚熟之后捞上来浇上刺激味蕾的酒酿,盛上一碗,直流口水。

        是夜宵的不二之选。

        有人拎着两大袋子,从人群中挤过,沈绾柚倾身避开,手腕被人抓住,轻轻一拽,发丝擦过耳廓,他把她拉到里面,用身体隔开她和人群。

        覆上来的触感微凉,像抚住盛有冰块的玻璃杯壁,顺着神经末梢延伸,激得人打了个寒战。

        “阿啾——”她偏头打了个喷嚏。

        贺行松开箍住她的手,抽走她手里的烤肠,垂眸咬了一口。

        昼夜有温差,这会又突然起了风,直往敞开的袖口里钻,她赶忙放下手臂,将手缩进袖子里搓了搓,温度一点点回升。

        贺行见状将烤肠放进嘴里咬着,拎起敞开的衣服两边作势要往后掀,沈绾柚轻呼,“你干嘛?”

        动作进行到一半,贺行两手一抬,衣服弹跳了下重新落回他宽阔的肩。

        “你不是冷吗?”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烤肠,直直地看着她。

        特别理所当然。

        沈绾柚哭笑不得,“不用,我不冷,”她转移话题,指指他手里被咬了一口的淀粉肠,“怎么样,好吃吗?”

        杏眼直直地盯着他,贺行抽抽嘴角,像是没想到话题还能再绕回这里来,略显无奈地点点头,“嗯。”

        沈绾柚不满地啧啧嘴,“你这也太敷衍了。”说着从食指勾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串鱼豆腐放在嘴里,边往前走。

        贺行微顿,低头大口吃完剩下的烤肠,只留了根光秃秃的竹签握在手里,没扔。

        他长腿迈开,三两步追上人,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敷衍,吃完了。”

        昏黄的一点光源打在他半边脸颊,腮帮还在鼓动,偏偏那双眼认真得很,像小学生承认错误一样站的笔直,沈绾柚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今晚好像见到了两个贺行。

        一个好像有很多心事。

        一个又幼稚得可爱。

        颖城的小年在腊月二十四那天,也就是今年高考生一模考试结束的日子,校门口大批家长等在外面,接孩子回家过节。

        不过沈绾柚早就在收件箱里看到了程安发来的信息,说公司临时通知加班。发送时间显示下午两点四十三分,那个时候她正在考试。

        又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夜晚。

        不是说过了小年就是年吗。

        小年都没过,那年还过什么。

        隐藏了一整晚的低落情绪终于在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爆发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朝她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走廊开了一盏灯,虽亮度不高,但足够照亮门前的一小块地。

        她从有光的地方,迈进黑暗。

        门锁应声阖上,沈绾柚没有开灯,就这么靠在冰冷的门后面,缓缓往下坠,下巴碰触到膝盖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

        眼泪先是一滴一滴往下落,后来她抱住自己身子头埋下呜呜咽咽哭出来,隐忍着的抽泣落到墙壁又反弹回这空荡荡的房间。

        哭够了,她用手背擦掉眼泪,就着月色起身走到卧室,伸手摁下墙面的开关,刺眼的白光泄了一地,像是绵延不绝的山脉,与那无垠的海相接,交融。

        渐渐冲散黑暗。

        桌上放着从外面带回来的酒酿小圆子,那是她说小年要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硬拉着贺行一起去买的,后者笑着说她迷信,但还是抢着付了钱。

        说是要沾福气。

        她抽噎两下,拉开椅子坐下,手背上湿漉漉的全是泪水她也不擦,微用点力气打开盒盖,就算凉了也能闻到米酒醇厚的香味。

        沈绾柚用勺子搅了搅,送入口中一个,软糯的圆子很有嚼劲,她一口接一口的吃。

        不知怎地,忽然就想到贺行的小妹妹,要是她也有个妹妹就好了,至少不会这么孤单。

        少年坚硬有形的轮廓在脑海里逐渐拼凑,他这人,外表看着冷,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

        而她恰好相反。

        她有太多阴暗面在人后,有时候甚至连她都会讨厌这样的自己,她像戴着一个无形的面具在生活,认识她的人总是觉得她乖巧听话,是个极其懂事的孩子。

        可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负面情绪有多少,轻易一点不顺眼的小事在她这里就像开了倍数的镜头被无限放大,情绪郁结却无处抒发,只能憋着,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她看着单纯,心里却比谁都清明,也更现实。

        沈绾柚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酒酿圆子见了底。她将身子转过来,下巴轻轻搁在手背上,出神地望着卧室外。

        月色朦胧,如白雾一般,整座城市安详又静谧。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最近程安加班有些太过频繁了。

        一模是颖城全部高中的老师统一阅卷,没人知道手里的是不是自个儿学生的试卷,因此更为公平,也更能检验一轮复习大家的学习成果。

        接下来就是等待成绩,然后放寒假。

        一月的末尾,街头小巷张灯结彩,红色的元素洋洋洒洒地占据了颖城的大小地方,今年春节来得格外早,人们怀着十二万分的激情迎接新年的到来。

        若说跨年是全世界迎接新年的方式,那么春节则是专属于中国人的节日。

        这一天,无论多忙,在夜晚的月亮升上来之前,人们总会抖落一身风霜回到家乡,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在一起吃一顿饭。

        程安的手艺说不上好,但也不差,张罗了六个菜端上桌。

        像以往每一年一样,爸爸妈妈举起酒杯对女儿许下新一年的期望,沈绾柚举起果汁笑着应下。

        这次没有突然的加班电话,沈成伦吃完饭坐在沙发上陪妻子女儿看春晚。

        像标准方程式化的节目单,歌舞,小品,相声,一样样排下来,最后以难忘今宵的合唱结束。

        看都看腻了。

        电视里,播放着蔡明浮夸的笑声,底下观众很给面子地笑出声,气氛炒的火热,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扯动嘴角。

        却又在没有任何笑点时突兀地落下两句。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雨,起初不大,淅沥几点,不过片刻,泼墨般地落。程安放下手机急匆匆跑去阳台收衣服,沈绾柚趁势站起来悄悄回了屋。

        书桌挨着窗户,难眠的夜色一览无余,雨水肆虐地冲刷玻璃,留下道道水痕,纤细的手指在布满水雾的窗上随意滑动,耳边大自然的伴奏令人心静。

        指尖划到某处时沈绾柚停了下来,视线移至先前所过之处,一个平面上,她想到哪划到哪,食指指腹上还坠着几滴冰冷的水珠,眸光一动不动。

        玻璃内侧,朦朦胧胧之间,几道线条。

        拼凑重组,成了三个字母。

        qjm。

        乔嘉明。

        女孩所有的情绪一下子暗淡。

        雨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按下暂停键,原本声势浩大的一场雨此刻却安静得只能听见循节奏跳动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敲击着脆弱的耳膜,似乎下一秒就会破裂成碎片。

        那些碎片飘飘荡荡,却并不落到地上,而是在半空幻化成一把把锐利的刀剑,笔直朝心脏刺来。

        神经倏地一痛。

        沈绾柚将窗帘拉上,雨夜带着那几个歪七扭八的字母一起消失在视野中,手中的布是清新好看的草绿色,新生的颜色。

        你们没可能了,想也没用。她这样告诉自己。

        风呼啸而过,卷起细草摇曳向远处延伸,窗边风景不停往后退,身旁一个大叔睡得鼾声隆隆,沈绾柚将耳机塞进耳朵,打开手机放了首音乐。

        周杰伦辨别性十足的嗓音传入耳中,这年他刚刚出了首新专辑,沈绾柚干脆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所有五官暂时关闭,整个人慢慢陷进缠绵的旋律里。

        意识迷迷糊糊之际,周围一切声音渐渐远离,再睁眼,面前是一片金黄的麦田。

        麦浪翻飞,世界像是泼上一层金色的颜料,染的树黄,叶也黄。

        日光乍泄,打在少年面容清秀的侧脸,好看到像油画中站着的人儿,笑起来唇形像颗心。

        女孩抬起头,光线却突然变暗,明晃晃的太阳不见踪影,五官渐渐模糊像是隐藏进了黑夜,身形轮廓也逐渐变得透明,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却离她越来越远。

        像乘着风飞走。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朝她袭来。

        脚下土地一寸寸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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