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张网
原来约在茶室是这个原因，沈绾柚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面前的试卷上。
正着看她都不一定能看出来他写的什么，更别说倒着，太阳穴有些发胀，沈绾柚疲惫地扯出一个笑来，眼皮半阖。
“你快写吧，字写好看点。”她补充了一句自己也认为是废话的废话。
见他安静地做题，沈绾柚低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没过半晌，贺行又伸笔敲敲木质桌面。
黑色透明笔盖落在米黄色纸页上，“这里写错了。”
“这里应该是用函数的方法解，将它看成一个坐标系。”
沈绾柚握着笔静静看了一会，自己刚才的思路确实有问题，她用函数的方法简单多了。
对上沈绾柚疑惑的视线，他笑着说:“我数学挺好的。”
“……”
空气突然静默。
连窗外的流水都仿佛静止。
这人啊，贵就贵在有自知之明。沈绾柚凝视他，眨了眨眼，后者神色不变，丝毫不躲闪眼神，那表情就像在说“我说的不对吗”。
沈绾柚率先投降，重重点头:“嗯，你说得对！”
语毕，端起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这人果然还是不能说谎话，一说谎话连心跳都不自然。
棉布窗帘被风吹得轻扬，窗外天光大亮，投进四方小小的教室里，亮堂堂。光线落到少年高挺的鼻梁骨，明暗交织，长睫紧闭。
午课时间。
这也是川郑为复读生量身打造的。
吃饭到午睡之间的四十分钟也要充分利用上。
周一上语文，周二上英语，周三到周五上数学。
今天是周一，语文老师陈颖华早早就布置任务下去，做小题精炼的前三十道题。
贺行左臂撑着脑袋，却抵不住文言文大军的来势汹汹，没几个字能看懂，他暗骂一声，搞不懂明明都二十一世纪了，好不容易说白话，现在又倒回去讲古文，人类的进步就是为了倒退的吗，真他妈不理解。
眸光有些虚浮，他放下手臂，反手托着脸，舒服的睡觉姿势让他的眼皮开始酸涩，呼吸也变得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他没抬眼，只知道有人从他身后拉过窗帘，他转了下身子，继续睡。
睡饱了，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所及是一只白皙的手，手腕处坠着一条细细的银链，更显腕部纤细。
他揉了揉眼睛抬起头，那只手不见了，一道极轻的女声，似乎在头顶上方响起，“吵醒你了？”
他顺着望去，女生站着，他坐着，因为长时间趴姿酸痛的脖子得到些许缓解，眼神还未恢复清明。
女生指了指他身后的窗帘，又挑眉指了指落在她桌上的一道金黄色明晃晃的光线，意思不言而喻。
贺行有点起床症，具体表现为刚睡醒之后的反应会慢半拍。
简而言之，那个时候的脑子不在线。
沈绾柚等了两秒钟，干脆自己扶着路晴的椅背小心探身去拉窗帘，手指即将碰到窗帘布的时候，贺行突然伸手。
——两只手就这么猝不及防但又毫不意外的碰到了一起。
半秒。
沈绾柚立刻把手往回缩。
最后一点窗帘因为阻力有些难拉动，贺行微微直起腿，长臂伸到窗帘的中上方，两指捏住拉了一下。
那道光瞬间消失。
“谢谢。”女生用气声向他道谢。
很小很轻的一声，怕把别的同学吵醒，沈绾柚都不确定他听没听见，因为他没有任何反应。
事实上，贺行听见了，只是不想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喜欢说谢谢，可他并不喜欢说不用谢。
客套的不能再客套，生疏的不能再生疏。
于是隔天。
他在她小区门口堵住她。
感应门缓缓打开，沈绾柚收回手，习惯性地握回书包肩带，却在抬眼一瞬间愣住。
“你怎么在这？”她走过去。
男生斜靠在电线杆上垂头玩手机，见她来了，把手机收起来，“有事跟你说，走吧。”
他身高腿长，就算刻意放慢速度也还是沈绾柚必须略微小跑才能跟上的程度。
沈绾柚发誓，她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急过，感觉刚吃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紧。
她拉了一下他衣服袖子，“别走了……”
贺行停住脚步，偏头看她。
沈绾柚原地平复了会儿呼吸，问他:“你不是说有事跟我说吗？什么事？”
男生眸光闪了闪，他一直没忘，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事情当时冲动之下就做了，却是到了现场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找你陪我吃早饭。”他胡扯了个理由。
沈绾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如实说:“啊？可是我吃过早饭了啊。”
“那就坐那看着我吃。”
沈绾柚:“……”
这人真的好奇怪，大早上出现在她家门口，竟然是为了陪他吃早饭，吃早饭还需要人陪，是不是还需要人喂，她恶作剧地想。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归结为“亲戚家小孩”的贺行看到路边有一家包子铺，“吃这家？”他伸手指。
“我无所谓，反正你吃。”沈绾柚眉毛上抬，捏着书包带摇摇头。
正值学生上学高峰期，路边的早饭摊往往这时候生意最好。成屉的包子散发着热气，离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老板，来一笼牛肉的。”
“哎，好嘞。”
包子提前蒸好放在笼屉里保温，老板很快端上来。“尝尝？”他拿筷子夹起一个举到她面前。
这家包子铺的老板很实在，包子皮薄馅多，白胖白胖的，让人很有食欲。
“谢谢。”她伸手接过。
两指撑着，捏住包子底部，热热的还有点烫手，沈绾柚张嘴咬了一口，肉的香味在嘴里散开，肥瘦相间，葱蒜等辅料的搭配让口感不那么油腻。她咬第二口的时候，听到贺行说:“以后不用跟我说谢谢。”
送包子入口的动作一顿，沈绾柚抬头，有些没反应过来，轻轻啊了声。
“没听清？”贺行嘴里咬着包子。
沈绾柚下意识答:“不是，听清了……”
他点点头，“那就没事了。”随即放下筷子起身去找老板要袋子，把剩下的三个包子装进去，随意系了个结，拉开拉链丢进包里，“走吧，快到点了。”
走出包子铺，蓝白色的校服稀稀疏疏，沈绾柚抬手看了眼时间，银制的指针快接近七。
“不是快到点了，是我们要迟到了。”她脚下速度加快，边还不忘撇头阴阳怪气一句。
“那是要快点。”他面无表情，恢复正常步子。
贺行两步赶她一步，没一会儿就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沈绾柚咬咬牙小跑着跟上他。
这段让沈绾柚莫名其妙觉得贺行是不是前一天晚上玩大冒险输了故意来整她的经历很快被她抛到脑后，因为今天各科老师上课要评讲的期中试卷她好像，一张，都没带。
她这人做事一向有条理，有专门的文件袋去放试卷，文件袋里面也是按照各科用夹子分类放好，需要的时候很方便。
可是现在，问题是。
她一整个文件袋没带。
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放书包里了啊。
沈绾柚把书包和桌洞都翻了个底朝天，不信邪又找了一遍，最后认命地趴在书桌上。
路晴见状，拍拍她的肩，“柚子你找什么呢？”
“试卷。”声音闷闷的。
路晴:“你不是都放在文件夹里吗？”
沈绾柚从手臂处露出一张苦瓜似的脸:“文件夹没带。”
“……”路晴拍拍她:“没事，看我的。”说着去书包里掏。
沈绾柚看着她的动作，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两分钟后，路晴的桌上摆满了一堆试卷书本，沈绾柚扶额:“其实，我刚刚就想说来着，你能找到吗？”
路晴眨眨眼:“对哦，我一直都是看你的，来着。”
沈绾柚:“……”她刚刚在期待什么呢？
路晴反应过来，转身往后看:“我和柚子都没带试卷，借一张。”
王俞眼疾手快递过去。
“谢了。”
贺行手掌压着试卷，半空转了个方向，甩给王俞。
后者眼泪汪汪:“哥你是踏着七彩试卷来娶我的吗？”
贺行翻书的手顿住。
将试卷一把抽回。
手掌推出一条桌缝，一条马里亚纳大海沟的距离。
这谁？
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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