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姑娘，我听你的劝就好了

今日天气不算好，清晨起来时天边密密的云层中还透着丝丝晨光，过了几个时辰，重云密布，乌压压地叠在空中，密不透光，将凤阳笼进一片压抑着的昏暗中。

        苏锦衣裹紧了身上的外袍，快步转进那个偏僻的小巷。酒家残破的旌旗无力地垂在杆上，这样的天气，连原本熙攘拥闹的街市都只剩了零星几人，更何况这里，已是空空落落的，唯有一个小二，百无聊赖地坐在榻上，自斟自饮。

        文姑娘所居的小院里照旧是那样光景，杂物错乱无章，几只鸡探着脑袋点着地上的粟米。苏锦衣直直地踩过去，吓得那些鸡扑棱起翅膀来，尖叫着四下逃窜。

        屋里传来女子伴着咳嗽声的微弱声音：“是谁来了？”

        苏锦衣撩开帘子，脚还未踏进去，便被屋里的光景吓了一跳。这屋里空空荡荡，唯有一张卧榻，一张矮几，连个像样的桌案都没有，昏暗的像是罩上了一层黑烟。

        卧榻上的女子蜷着身子，艰难地望向苏锦衣的方向，眯着眼睛费力瞧了瞧：“是...是锦衣姑娘。”

        苏锦衣快步上前，打了火石，替她点了一盏油灯，这才将她轻轻按着躺好，扯着被子将她裹起来，那被子很薄，握在手里像是一块锦布。

        她探了探文姑娘的脉，脉象虚浮，病在体表。再一探她的额，滚烫，像是碰着了一块烙铁，诚然，是极重的风寒。

        她并未随身携带药匣，更何况此处想必连能好好熬药的锅子都没有，从墙壁的缝隙直直地往屋里灌风，实在是不宜养病。

        文姑娘定定地望着苏锦衣，双眼肿的核桃似的，显然是狠狠地哭过一场了。半晌，她叹息，伸手握住苏锦衣的手，也是滚烫的，手心生热。

        “姑娘，你瞧，我从前该听你的劝就好了。”

        苏锦衣不知怎么安慰她，踌躇片刻，竟问出一句：“你不问问我如何找到你的？”

        文姑娘浮肿的面容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来，映着跃动的烛光，忽明忽暗，竟生出几分静谧：“我瞧见了，那日，巷口酒家。”

        她凝视着苏锦衣的眼睛，一张再平淡不过的面容上始终露出一抹清淡的笑：“纵然你覆着面纱，可这双眼睛，我脱胎换骨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双眼睛，我怎么会记不住呢？”

        她用力攥了攥苏锦衣的手：“你不放心我，是不是？”

        苏锦衣抿了抿唇，心里的愧疚像是细线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捆的她憋闷而窒息。难为文姑娘事到如今，仍愿意以善度她。

        她便点点头道：“是，不放心。”她环顾四周，心里发酸，“你过得不好，是不是？”

        文姑娘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空空落落的天花板上，那双眼睛里灼灼的光彩熄灭了：“所托非人，实在对不住爹娘。”

        苏锦衣伸手轻轻拨开她濡湿的，粘在前额上的发丝，柔声劝道：“既然如此，便回去罢。这里阴冷，实在不适宜养病。”

        文姑娘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亮色，却转瞬即逝，迅速灰败下去。她轻声道：“回去？我让爹丢尽了颜面，又败尽了自己的名节，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呢？这辈子是再没着没落的了。周大人因此再迁怒于我爹，我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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