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带我回家罢

院落静悄悄的，那几只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鸡也不知到哪儿去了。屋里传来几声撕裂的咳嗽声，听得苏锦衣心里一揪一揪的，这光景，怕是文姑娘的病又重了些许。

        周汝伫立在门前，迟疑片刻，终究抬手轻轻推开屋门。

        他缓缓走到榻边，垂眸凝视着那张陌生的容貌。榻上的女子瘦削的似乎只剩了一把骨头，唯独眼尾一点猩红的朱砂，鲜活如初。

        良久，文姑娘微微睁开眼睛，看清榻边的人，似乎是微微一怔，旋即笑了一下：“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你。”她话不连贯，不过这样一句话，便咳了大半晌。

        周汝在榻边蹲下，洁净的长衫沾上了泥，他却也毫不介意。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摸一摸文姑娘的面颊，悬在空中的手却滞了片刻，转而轻轻替文姑娘掖了被角，轻声道：“两年前匆匆一面，难为夫人还记着。”

        苏锦衣自认这样的情状自己是该躲远些的，便随沈大人站在屋外，静静地看着他二人。

        文姑娘凝视着周大人的面容，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周大人，原是我对不住你，可请你不要怪罪。你瞧，我的报应来的快着呢。”

        周汝在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拨开文姑娘额前濡湿的长发，柔声道：“两年前，我有幸同你湖畔一见，那时便已倾心。后来，我便备下聘礼，向文大人提亲。文大人允了，我欢喜不已，便一心想着来迎娶你。”

        文姑娘的面容平静的像是一湖冻结的池水，不起波澜，也不见动容，只是有礼而带着几分歉意：“是我对不住大人。”

        周汝一腔柔情付给一滩死水，却也不怪，只是接着柔声道：“只是，我本以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足以促成一段姻缘佳话，却唯独记不得问问你的意思。墨儿，你瞧，所有人都告诉我，只要文大人应允，你自然不会反对。可我想，这话实在没道理。我要娶的是你，不是文大人，他便是你的亲生父亲，也断不能替你做这终身大事的主，对不对？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所以我也从未想过怪罪。”

        文姑娘的眸光微微一动，她凝视着周汝的眼睛，像是望进一滩清澈见底的湖：“你当真这样想？”

        周汝笑道：“再真心不过了。若是掏出来，怕是比金银都真。”

        文姑娘沉默了。

        周汝握着她的手，凝视她片刻，叹了口气：“夫人，从前的事儿原是我自以为是，但从今往后必不会了。”

        文姑娘的神色动容了，她望了周汝良久，双眸一颤，便落下两滴泪来，顺着眼尾流进满头青丝里。

        周汝不语，也不逼，只是握着她的手，一面轻柔地替她拭去眼尾的泪。

        “周大人。”文姑娘的声音颤抖着。

        “恩？”

        “你抱抱我吧。”文姑娘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清俊落拓的男子，看他微微愕然，然后笑着，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似乎所有的酸涩和委屈都在一瞬间从心底铺天盖地地涌上鼻尖，眼框发热，眼泪滚落在脸颊上，像是一场沉寂已久的山洪。

        她哭的厉害，一句接一句地连声道：“我对不住你。”

        周汝只是好声安抚她，像是在劝慰一个三岁的孩童。

        苏锦衣从旁望着，心下感慨万分，实在动容。她吸了吸鼻子，转脸看看沈大人，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心下也微微画魂。

        约莫是半盏茶左右的时候，文姑娘终于止了眼泪，缩在周汝怀里，良久，哽咽着开口道：“你带我回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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