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要忍到他再不能翻身的时候

待得李中贵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舟起先没敢细问，只揣度沈灼容色淡淡，眼底凉薄，倒是疑上心来，不觉在侧添茶，轻言问道：“圣上这样信重爷，原是好事儿，怎么爷却瞧着不大欢喜的模样？”

        沈灼轻笑一声，广袖一甩，捞了茶盏松松执在手中，懒懒反问：“你觉得是好事儿？”

        轻舟越发不解：“圣上即说此事交由爷处置，又不必回禀，自然是由得爷发落，足见圣上对爷的器重。爷可要好生把握这次机会，断断不要轻纵了。”

        沈灼轻轻摇头，叹道：“都说你聪明，我如今却不信了。”见轻舟不解，他便耐着性子，将这些细细说与轻舟听：“父皇明面上是动了怒，将一切权柄交到我手里，实际上却是将我架住了，我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他轻轻踱步到窗畔，一件素色竹纹长袍凛凛生风，衣袂翩翩，若用“浊世佳公子”五个字来形容，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若我依着规矩，此番回京在朝堂之上将此事揭个一干二净，一来，父皇不知我手中究竟还有些什么，是否会对太子不利。二来，若真在朝堂上将太子受贿淫乱的荒唐事儿一一检举，他即便想私心护着，也要顾及朝中大人的面子，做一番权衡。朝中盯着太子的人不在少数，只要我揭开这个口子，后头的人没有不响应的，那太子究竟是罚，还是废？最后困恼的，不过就父皇一人罢了。父皇处罚太子，又何尝不会迁怒于我？”

        轻舟听在心里头，亦觉得心惊，若是寻常父子，一言一行间又何尝有这样多的考量？这样多的思虑，这样密密的周旋，半分不及父子亲情，若有，也不是给自家爷的了，又怎么叫他不凉薄？

        “那...”轻舟忍不住问，“那您待如何？可已有对应之法？”

        “对应...”沈灼冷笑一声，“我在这个位置上，谈何对应？不过弃車保帅罢了。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父皇护着也是应当。我算什么。”

        他微微垂下的琥珀色眸子倒映在碧色的茶汤里，清雅的熏香混着茶香，倒是一番文人墨客般的雅致。轻舟从未曾瞧见过自己的主子眼里头有这样多的落寞。

        那落寞似乎只是一瞬，便被死死压入湖底，那双精致的眸子沉静如常，寂寥无声。

        “此事，只关周汝之事，同太子无关。”沈灼面容清淡，似乎不甚在意，只是不疾不徐的，平静地道：“即便有关，也不过一个失察之罪，按律也不过罚上半年俸禄了事。”

        轻舟有些不平，抿了抿嘴：“爷，您废了这样大的周章，不过如此...”

        沈灼露出一抹微笑来，啜了一口茶，似乎这世上再大的事儿也永远无法动摇他分毫：“唯有一个忍。若我的目光只盯住今日的胜负，只在意今日的付出，我才是真的不过如此了。”

        “日子还长，我若要忍，便要忍到能让他再不能翻身的时候。”

        从驿站望出去，不远处便是高耸的大红城墙，厚重而沉闷。

        那条通往长安的路一马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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