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太子

车马抵达长安时，已是日近黄昏，夕阳西下的时辰了。

        马车行至城门前，城墙巍峨，高耸入云，猩红的屋檐上细细地雕刻着鸟兽纹样。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大大敞着，由得来往行人车马自由出入，实在是人流涌动，熙攘嘈杂。

        曲清歌推了推睡得昏昏沉沉的苏锦衣，悄声道：“姐姐，醒一醒罢，到长安了。”

        苏锦衣揉了揉眼睛，撩开帷裳向外望去，宽阔的石板大路，两侧小贩叫嚷不叠，酒楼商铺前陆陆续续地点上了明澄澄的大红灯笼，映着天边烧的热烈的一抹烟霞，炽烈而繁华。那样人潮涌动的阵势，便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曾有“车如流水马如龙”这样的话，用在此处，竟也觉得格局忒小，唯有亲眼见了，才知道那酒肆茶坊，店家商铺是如何的鳞次栉比，亦知那车马是如何川流不息，熙攘声是如何鼎沸，那来往贵戚身上的珠宝罗绮，又是如何的夺目璀璨。

        曲清歌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兴奋不已，连连道：“到底是长安，这样壮阔繁华。”

        苏锦衣虽不言语，可心底也惊叹了半晌，往常从书中读到的那些诗句再如何词藻华丽，竟也不及亲眼所见之万一。

        三马车驾开路，行人心知车中人地位非同寻常，纷纷避让，一路倒也畅通无阻。

        苏锦衣正大饱眼福，刹那间，马车骤停，一阵颠簸。她一个不稳，险些一头撞到车厢上。

        “怎么了这是？”她扶着坐稳了，撩开车帘探头朝外望了望，见沈灼的车驾前另有一五马并驾的车驾，那车驾尊贵阔大非常，通体镀金，朱红帷裳上以金线绣夔龙纹样，饶是隔了这样远，也能隐隐闻到那空气中浮动的龙涎香气。

        马车两侧侍从银盔烈烈，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将这马车围护的密不透风。单瞧这气势，便又足够胜旁人三成。

        两侧百姓早已乌央央地跪了一地，俯身叩首在地，原本熙攘的街道仿佛瞬然鸦雀无声。

        “姐姐，这是谁？”曲清歌扯了扯苏锦衣的袖子，小声道，“竟比三殿下的阵仗还要大。”

        苏锦衣皱了皱眉，轻声道：“五马并驾，位比诸侯。朱色为尊，乃皇室御用，又非寻常诸侯王可用...”

        话音未落，沈灼已躬身下车，揖了一下，笑道：“臣弟沈灼，恭请太子殿下福安。”

        沈灼如此，苏锦衣亦不敢怠慢，忙拖着曲清歌一并下车，同陈玉容一并在沈灼身后跪下，行了拜礼。

        良久，马车里头传出懒洋洋的声音：“本宫还道是谁，原来是三弟。”

        这把声音阴恻恻的，听得苏锦衣心里头直发毛。话音落下，那帷裳被下人恭恭敬敬地拉开，龙涎香的气息混着浓重的脂粉气扑面而来，险些将苏锦衣熏晕过去。

        天色已暗，墨色的天幕上是疏朗的星点，街道两侧的大红灯笼火光簇簇，将这一条街道照的通透如常。马车上的年轻男子乌发以瑞兽金冠束起，那一身锦缎长衫在这灼灼灯火下流光溢彩，别有五色，竟是格外名贵的浮光锦。车上除却这男子，还有两位华服丽人，衣衫半褪，面色潮红，言态娇媚，咯咯地笑着，用绢帕掩住了半张艳丽面容，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苏锦衣暗道，世人传言这太子殿下好色淫乱，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太子起身，内监便忙上前，躬身伏跪在马车前，任太子殿下的麂皮软靴一脚踏在他清瘦的背脊上，徐徐下了马车。

        太子负手而立，凉凉地笑道：“都起来罢。自家兄弟，如此都生分了。”

        苏锦衣这才起身，以余光偷偷打量这位殿下。许是这皇室血脉极好，这一应皇子皆生的眉目绝佳。若说沈灼疏色艳丽，如灼灼桃花，那这位太子殿下却又带了几分阴柔，一张格外苍白的面容上那双乌黑阴鸷的眸子便愈发生冷起来。

        沈灼直身，笑盈盈的，应对自如：“殿下如此，是顾念兄弟之情。只是殿下身为太子，同臣弟当先有君臣之别，再论兄弟之谊。殿下宽和，臣弟却不敢逾矩。”

        沈洵的面上挂着凉薄而冷淡的笑：“谨小慎微，三弟惯常如此，叫人挑不出错来，也不怪父皇对三弟另眼相看，滁州这样大的事儿，都许臣弟先斩后奏，不必回报。本宫瞧着这太子之位，父皇想来也是更属意于三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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