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抉择
万顺倒在马厩外的草垛上，仰天看着星星。
漫天星汉璀璨，银河摇摇欲坠。
万顺用手比划成搭弓的样子，面对着最亮的一颗星，拉动了看不见的弦。
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上滑过。
流星点亮了黑暗中他眼中的火焰。
它们默默燃烧着，见证着这颗流星的死亡。
庆云那个贱货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来事了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把顾远航留在床上。
他每次想到庆云，心中就会莫名的愤怒。
一想到她瘦弱的身体在别的男人身下颤抖，他就想把她捏碎。
这个女人是如此顺从、如此脆弱、如此无辜，同时却又是如此肮脏。
正如同他自己。
万顺握紧了拳头。
这时，他听见有脚步声，于是从草垛上翻了下去，远远地看到韩棠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见到韩棠几欲摔倒，万顺快步迎了上去，将他一把揽到自己怀里。
韩棠举起一块虎符说：“给你。”
万顺接过虎符，准备把他抱上马，他却推开了万顺说：“顺哥，你拿了虎符走吧。”
万顺皱眉道：“你说什么？”
韩棠说：“你走吧。我……我得留下。”
万顺不由分说地要将他抱上马说：“你喝多了酒，胡说什么。”
韩棠使劲全身气力推开了万顺说：“我不走了。”
万顺压低声音说：“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和哲济一起当马贼？你可是堂堂金刀营侍卫。你受了多少年苦才能够被选为将军的亲近侍卫？你家里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韩棠垂下泪说：“我没有家了。我们都是将军的死士。为绝后患，家里的人早就被杀光了。”
万顺惊道：“你说什么？”
韩棠泪流满面地说：“我从小被都统选中进入金刀营，我爹娘、外公、还有我哥，都被他们杀死了。我小时候不知道这事，长大了之后去执行任务，杀死别人的亲人时，才知道……我一心入公门，却不知不觉中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哲济他……他虽然是个马贼，但是至少他不会滥杀无辜。顺哥，你走吧。回去之后，就跟将军说我死了吧。”
万顺听了这话，沉默半晌才说：“你偷了哲济的虎符，你知不知道他会怎么惩罚你？”
韩棠低头说：“死在这里，下辈子做一只无拘无束的苍鹰，不再做他人的鹰犬，在天空上翱翔，也没什么不好。”
万顺沉吟了一阵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们就此别过。韩棠，你保重。”
说着，万顺翻身上马，俯身对韩棠说：“告诉哲济，虎符只是借来一用，七日之内必定奉还。”
说罢，他便打马飞驰，扬长而去。
松竹小院内，付文孝躺在床上。
他浑身上下缠满纱布，看上去虚弱极了。
因为疼痛，他面色苍白，额头不住地流汗。
厢房的门开了，庆云手里拿着药箱走了进来。
付文孝见庆云进来，连忙拉起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庆云见他受伤的样子，忍不住又垂下了眼泪。
她不愿意让付文孝见她哭，回头把药箱放在桌子上，偷偷擦掉了眼泪，之后转回身，小声说：“付爷，我帮您换药。”
付文孝柔声说：“小姐，您回屋去吧。把药箱留在这里，我自己来换药吧。”
庆云眼圈红红的，紧咬着嘴唇，望着付文孝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付文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庆云连忙扶住了他说：“你别坐起来。”
说着，自己坐在了他身旁。
付文孝说：“小姐，我没事的。从小到大挨打挨骂惯了，躺一天，明天就好了。”
庆云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打转的热泪又落了下来，颤声说：“付爷，为了我这么一个人，不值的。”
付文孝说：“小姐，父亲要我保护您。我若不能保护您，就是愧对父亲的信任和嘱托。我为您做的这一切，都无怨无悔，只希望您能平安无事，别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庆云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小院的门开了。
付文孝披上衣服说：“小姐，您呆在这里别出去。”
说着，就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见到卓远航迎面走了进来。
“将军。”付文孝跪倒在地说。
卓远航见到他脸上的伤痕，皱眉问：“你脸怎么了？”
付文孝不敢抬头说：“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
“庆云呢？”卓远航走进屋里左右环顾着问。
庆云这才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卓远航回头见到她，见她眼睛红红、楚楚可怜的样子，立刻一把抱住了她说：“这是怎么了？我一时不到，怎么又哭了？”
庆云噙着眼泪说：“将军，我……我好想您……我以为您……不回来了……”
卓远航低头亲吻着她的秀发，笑着说：“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很想你。我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现在让文孝帮你收拾好东西，立刻跟我走。”
庆云抬头望着卓远航，怔怔地点了点头。
卓远航亲吻了她一下说：“你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吗？”
庆云低声说：“将军，您带我去哪里，我就跟您去哪里。”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卓远航见到她娇羞认真的样子，心里更是喜欢，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床上，俯在她身上缱绻亲吻了起来。
庆云欲拒还迎地在他身下低声说：“将军，求求您……”
卓远航温柔地亲吻着她问：“求我干什么？”
庆云颤声说：“求您别离开我……”
卓远航停止了亲吻，盯着她说：“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离开你。”
庆云连忙紧紧搂住他说：“我听话的，将军……我什么都听您的……您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着，她缓缓俯下身，顺从地把头低埋进卓远航的怀里。
周远航抬起头无声地啊了一下。
庆云亲吻着卓远航，余光看到付文孝跪在房门口。
他们四目相视时，付文孝便默默站起了身，缓缓地关上了房门。
申时已过，暑气渐渐消褪。
卓远航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付文孝在房门口跪着。
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上午远行是不是来了？”
付文孝说：“将军，小少爷来请少爷安。”
卓远航说：“请安都请到我房里人面前了。”
付文孝俯身道：“将军，请恕文孝无能之罪。”
卓远航盯着他说：“他打你，你不会还手吗？他把你打死了怎么办？”
付文孝说：“将军，小少爷并不曾打我。是我顶撞了小少爷，我爹为了教我规矩才打的。”
卓远航说：“还把你老子气得够呛。远行这个小王八蛋，越来越没规矩了。”
付文孝连忙说：“求将军息怒……”
卓远航说：“你起来吧。”
付文孝道：“是，少爷。”说着就用手扶着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卓远航看他被打成这个样子，心生恻隐，用手扶起了他说：“就你现在这个德性，能保护什么人？先照顾好自己，然后再想着去保护别人。”
付文孝说：“是，少爷教训得是。”
卓远航说：“车马行装都准备好了吗？”
付文孝说：“是，将军。”
卓远航往外走着说：“有人来信儿了吗？”
付文孝跟着说：“成骁来回了，说事儿已经办成了，但是人还没回来。说是戴礼安手下的都尉使颜大爷把路给封了。”
卓远航皱眉问：“颜大爷？”
付文孝道：“颜淮丰。黑水城太守颜裴青的儿子。”
卓远航不屑地说：“我当是哪个颜大爷，原来是他。他老子当年在黑水城被人千刀万剐的时候，他跪在边上给人递刀子。如今他第二个爹死了，倒是有着闲心思来封我的路。简直是笑话。成骁在哪里？”
付文孝说：“他一直在东门口候着，随时可以出发。”
卓远航说：“你不用跟着我了，去伺候庆云上车吧。”
付文孝立刻说：“是，少爷。”他转身刚要走，却被卓远航拦住。
他连忙问：“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卓远航伸手钳住了他，凑近说：“你爹指望着你传宗接代，所以今天我留着你这命根子。但是再有一次让我看到我的女人从你屋子里走出来，我可就没这么通情达理了……”
说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付文虽然疼得嘴唇发紫，却仍然低声说：“是，将军。”
卓远航松开了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说：“我是个最讲道理的人。等我玩儿够了她，就把她赏给你。那个时候，随你关起门来，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付文孝跪倒在地说：“谢谢将军。”
抬头时，卓远航已经走远了。
付文孝低下头时，汗水混杂着泪水从他脸上流了下来，滴碎在地面上。
他想起小时候被卓远行追着打的时候，自己总是会往卓远航的院子里跑，因为他知道只有大少爷才能救他。
那个时候卓远航站在他面前，就如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
时过境迁，他不知道什么变了。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少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抬手擦了擦脸，站了起来，蹒跚地朝着松竹小院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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