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木绣球
凌时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将他保护的很好，以为将他藏了起来就可以了，还是要多谢谢你们那个单舒公主啊，如果不是她，我还没这么容易找到阿月呢。”
“你卑鄙！！！”此刻赔钱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
凌时哈哈大笑：“卑鄙？战场之上谁给你玩那些你来我往的过家家，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谱写的，就如同皇子造反，赢了就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输了便是乱臣贼子。”
“这个乱世，没有人会对你的忠心付出回报，一如你所守护的百姓，又如你所守护的北国。”
“裴钱，你输就输在了还太年轻，再过十年到了我这个年岁，你定能成为一代良将，可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不会给你时间去成长。”
赔钱轻轻地道：“凌时，放了他。”
凌时道：“什么？我没听错吧，堂堂裴将军竟然会为了一个谋士求我？你说，我该不该放了他呢？”
赔钱道：“放了他，我甘愿成为你的俘虏。”
凌时笑着道：“这个你放心，看着你这么忠心的份上，我可以保他一生无忧，毕竟我可舍不得他这一身本事，有了他，还不愁天下不成为南州的囊中之物。”
他手一挥，押着阿月的胳膊便松了去，赔钱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凌时，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护他一生无忧。”
“你我相识四五年，我凌时说过的话哪句没有作数过。”
“那就好。”
阿月听着皇城外的厮杀声逐渐归于平静，他哭着摇了摇头：“赔钱，你真是个傻子。”
和赔钱相识数年，他又岂会不知道赔钱想要做什么，他铮铮傲骨，哪怕是死也不会做别人的俘虏。
赔钱见凌时做出承诺，终于心安的闭上了眼睛，拿起倒下的北国旗号，另一只手拿起方才的枪，转过身背靠城门，将□□对准自己的腹部，用尽全力吼道：“北国副将赔钱，今日战死沙场，来生再报效北国，守护万千百姓。北国是为兵败，绝非投降。”
皇城内外瞬间安静了下来，皆被赔钱的爱国之心震撼到了，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誓死守卫北国的尊严。
兵败和投降，看似相似的两个字眼，却千差万别。
凌时看着城楼之上的阿月，眼神一凝：“单舒，放开他。”
单舒将剑横在阿月的脖子上：“放了他？凌时你不会忘了吧，他可是裴将军的命根子啊，我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他。”
凌时拍了拍手掌：“单舒，且不说你通敌叛国出卖自家谋士，身为公主却如同市井之人一般耍小人威风，当真是让我恶心。”
“你若敢动他，我便让你整个北国陪葬，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那我干脆就杀个痛快。”
单舒急了：“你！！！你不也通敌叛国和我联手，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凌时笑了笑：“所以我说了啊，这就是成王败寇。”
阿月笑了笑，自布条之下流下两行血泪，趁单舒不备，用尽全力甩开了她的双手，自城楼一跃而下。
“赔钱，等我。”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待反应过来之时，阿月已然身死，凌时怒不可遏，心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烧，立马下令攻城，一个不留。
但当他再回过来找他们的尸体时，却销声匿迹，像是蒸发了一样，自此，所有人都知道凌将军在找两个人，一个叫赔钱，一个叫阿月，直到去世。
阿月在跳下城楼没多久，他便醒了。
待到所有人都进城后，他凭借着印象里赔钱所在的位置找了去，跌跌撞撞的，不停的跌倒，不停地爬起来，足足寻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了赔钱。
他摸着赔钱身前插着的□□泣不成声，可在摸到他温热的体温时又喜极而泣，连忙划破自己手腕，将鲜血喂到他的嘴里，也不知道手上流着的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方才赔钱的血，待他心脉逐步平稳后赶紧将他带到没有人的地方。
没过多久赔钱便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身前被弄断的□□笑了笑，有气无力的对阿月说道：“阿月，真好，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阿月紧紧地抱着赔钱的身体，哭成泪人：“赔钱，你傻不傻，弱肉强食向来如此，你又何必呢，他都答应了留你一命，赔钱，我想你活着。”
可他知道，此时的赔钱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血已经救不了赔钱了。
赔钱躺在阿月的怀里，每笑一下，鲜血便从身上的伤口处便喷涌而出：“阿月，人生在世，因果循环，欲得善果，必种善因，这是师父教会我的。”
阿月道：“他骗你的，他在骗你，善因根本得不了善果，好人也根本不会长命，所谓的善恶有报都是人心中的自我安慰而已，赔钱，他在骗你的。”
赔钱擦掉他脸上的血泪，道：“阿月，别哭，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每个人都有福报，那一天总会到来。所以你啊要心怀善念，杀那些该杀之人，护无辜者安宁，记住了么阿月。”
阿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记住了，赔钱，我记住了。”
赔钱嘿嘿一笑：“这也是我师父教我的。”
阿月破涕为笑：“你师父，一定是个和尚。”
赔钱怔了一下：“阿月，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也好看。”
眼见着赔钱越来越没有力气，阿月连忙又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却被赔钱制止了：“阿月不要，我知道你是落入凡尘的神仙，能够和你做兄弟已是我三生有幸，你看，十年了，你一点儿也没长个，这血对我已经无用了。”
“赔钱……”
“阿月，我好困，让我睡一觉好不好。”
闻言，阿月慌了，连忙道：“赔钱，你别睡，我不许你睡，你别睡好不好，我求你了。”
赔钱迷迷糊糊的说道：“阿月，听说皇城外有一灵山，山上有一片花海，满山的木绣球，风景非常好看，你让我睡一会儿，等我醒来了带你去看好不好，我还想让你给我行冠礼呢。”
可还未等阿月回答，赔钱便彻底的闭上了眼睛，阿月感觉到怀中不在呼吸的身体，紧紧地抱着赔钱，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答应你，醒来了我们去看好不好，赔钱，我答应你，你醒过来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第二天天光乍现，阿月才放开了赔钱。
他将衣服撕成条状，又将赔钱绑在了自己的背上，朝着皇城外的灵山而去。
他看不见，只能凭借印象中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他不怕累，也不怕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带赔钱去看花海。
这一去，便是五天的路程，即使赔钱的尸体已经发臭，阿月也不曾放弃，此时漫天大雪落下，将整个大地都裹上了一层银白。
阿月站在灵山之巅，笑着对怀中的赔钱说：“赔钱，你看，这花，真漂亮，你总说这里有一山的木绣球，说是白色的，好看极了。”
“赔钱，你这个骗子，今日是你的及冠礼，原来你说的木绣球花是雪花啊，反正都是白色的，雪花也一样的吧。”
“赔钱，你说你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好巧，我也是。”
“赔钱，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我会害了你的。”
“赔钱，你总说先有善因后有善果，可你的善果又在何处？”
“赔钱，我骗了你，我是女子，也有名字的，叫阿笙，但，我更喜欢阿月这个名字。”
“赔钱，我不是神仙，我是妖女，一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赔钱，你说我忘了你怎么办啊，我好怕在这漫长的人生中忘了你，赔钱，我不想忘记你啊……”
她一声又一声的唤着赔钱的名字，自绷带之下流下了两行血泪，无论她怎么呼唤，再也听不到赔钱的那一声“阿月”了。
可如今大雪纷纷，又哪里来的花海，一炷香后，阿月带着赔钱抬起脚缓缓走向了悬崖之上，闭上眼纵身一跃：“赔钱，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也不知道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从来无人生还的天荒，竟然让她逃了出来。
虽然有羲和令在，她的筋脉和骨头都被接上，但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无法运转灵力了，宛若一介凡胎。
只不过比凡人更可悲的是，她有着漫长的岁月来活着，她已经来到人界三千年。
凡是她所到之处，皆是灾祸不断，众人避之不及，对她好的人也不少，到目前为止，赔钱是最后一个。
先前她以为赔钱是可怜她，可是后来才知道，其实在那个人被她吓死的时候，赔钱也看到了她的模样，但是依旧对她很好。
赔钱啊赔钱，终究我欠了你的。
她向来过目不忘，记性甚好，可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三千年前来到人界之后，她的记忆就衰退的犹如凡人一般，来到人界的种种都记不清了，就连她记忆中那些人的样子，都逐渐消散。
只是偶尔会觉得，她好像忘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好像是自天荒之后的事情，她忘了在天荒的一切，忘了自己是怎么出了天荒，只是偶尔会觉得天荒中有着很重要的人在等着她。
她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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