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见团座
想要给10岁的艾伦就眼前的简单所见，讲清楚经济学，供需关系，市场，背后的手这些令人头大的词，是完全不可能的。欧若拉自己都不是读经济学出身，她自己都完全没有搞明白市场这么一回事……不过，她能向艾伦讲明白一个简单的事实：
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吃上饭，那些失去了收入的小市民们只得选择出卖自己的所剩——自由或者自己妻儿的自由。
然而，岛内实际上有极其充裕的粮食储备。就算所有农民都停止生产，也足够全国的120多万人再吃上个半年。但现在，市面上却买不到价格在合理范围内的粮食了……粮食都去哪里了？
市民们都知道，不久前，城里的粮仓起火了。可一座城市的粮仓被烧毁，就能导致粮价暴涨了吗？外地人不会拉来粮食卖吗？墙内的所有“主要城市”几乎都沿河而建，瑞贝尔克也不例外，走水路很快很廉价的就能将大量的食物运来瑞贝尔克，难道其他城市的粮仓，也都被烧了吗？
【题外音：以谏人的设定来说，岛上人过得应该是乌托邦一样的乐园生活。可是他们竟然会面对粮食压力。怕是粮食，都被阿创吃了回扣了。参考数据：日本总面积37万km（玛利亚之壁内72万km），仅12的土地可耕作（极度贫瘠），19世纪末的明治时期，日本总人口估计为3400万。】
十岁的年纪，已经够理解物以稀为贵这个直观浅显符合生活常识的道理了。艾伦确实没想过粮食能有什么值钱的，往年谷物瓜果蔬菜这些东西，如果赶上农家里有其他事要忙，烂在地里也丝毫不奇怪，没有人会心疼。可现在……
“可能，库存都在玛利亚之壁内损失掉了吧。而我们这些难民，这半年来把罗塞之壁内的库存，都吃光了……”
第一时间，艾伦只想到了自然因素。
“远远没有。重要的是，在你们来罗塞之壁内吃闲饭的功夫里，罗塞之壁内的农民没有停止生产。土豆，小麦，玉米的生产周期都在100天以内。”
“会是人手不够吗？”
艾伦立刻想到了被宪兵看管开荒的奴工。
“猜想没有意义。我明确知道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首先你知道，价格是由供需……”
欧若拉停了一下，感觉自己说了些不通俗的词。她认真考虑良久，甚至拿笔打了草稿后，才向艾伦娓娓道来：
1：在玛利亚之壁被破坏，大量难民流入罗塞之壁时，岛内的粮食生产能力其实之辈开发了一点点：因为粮食亩产量高，人均占有耕地面积多，对粮食的需求并不紧俏。大量适宜耕作的有主之地被抛荒，农民生产积极性低；
2：玛利亚之壁被破坏后的短暂时间里，由于小市民和城里贵族们的恐慌而造成的抢购粮食，以及奸商屯粮的原因，墙内一度出现过账面上的粮食赤字——但没有进一步演变成现实中的粮荒。主要原因是粮食销路畅通，自耕农们收入增加，劳动积极性大幅度增。预计仅2月余后，第一批被播种的土豆就能被大量收获了。因此，占墙内总人口数量3/4之多的农业人口，把自家的粮食储备毫无后顾之忧的拿到市场上进行交易，给消息不灵通的各地小奸商们一记迎头痛击。迅速就抹平了粮食赤字；
3：目前，在全国范围内没有发生粮荒。但是在格尼斯商会这个庞然大物所盘结的数座“主要城市”的地界内，粮食价格较之前翻了5倍。瑞贝尔克只是其中主要城市中的一座，甚至不是最大的那一座。毁掉它的一座粮仓，能对现有的粮食储量，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吗？
不可能的。这只是商人的障眼法罢了，为了引起恐慌，名正言顺的给粮食涨价做的一点铺垫而已。
4：他们是怎么控制粮食价格的？他们把粮食卖这么贵……怎么还有人买？
概括一下手法，是官商勾结，垄断市场，制造稀缺；
术语上说，这叫做“寻租”，通过不正当商业手段赚取到本不该那么高利润的“租金”；
用更直观的大白话说，这些人使用暴力来抢劫，但经过权力和经济活动的包装，这被包装成了“你情我愿”的正常“交易”。
“我做一句话的总结：坏人把刀架在了我们好人的脖子上，问我们是选择去死，还是交保护费，还是选择做奴隶。现在交不起保护费的沦为了奴隶，交得起保护费的倾家荡产。可这远不是结束，还会有下一次粮荒，下下一次，直到绝大部分的人都做了奴隶，或者不愿做奴隶的人毁灭了始作俑者为止。”
“我完全没有理解……”
小朋友们都有很多疑惑。他们从没有承受过来自有钱人或者有权人的迫害，在他们所受的教育里，权者为国为民，富者才思敏捷……怎么听欧若拉的意思，他们是坏人呢？
艾伦所见过的坏人，是盗贼、是路边无所事事对三笠露出奇怪笑容的醉汉、是对调查兵团出言不逊的贩夫走卒、是整天只想着混日子的驻屯兵团士兵……穷酸脏臭——不才是坏人的特征吗？
“嗯……”
对于艾伦的问题，欧若拉无语凝噎。内视自己的理库，她确认自己讲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光驱逐巨人，我们是得不到自由的，还得要打败坏人才行。你能理解吗？”
艾伦咬着牙，狠狠点头。米价是商人控制的，所以商人是坏蛋，这毫无疑问。
“他们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三笠提出了有意思的问题，
“我听说，瑞贝尔克和周围好几个村镇之间的道路，都是格尼斯商会出资修建的。他们给村里带去了就业，带来了希望……”
“什么？他们还做过这种事？”
艾伦震惊不已。
“这前后之间没什么矛盾。虽然我也没听过这回事，不过就算有也不令人意外。你以为他们在做慈善，是大善人？他们只是在投资而已。过路费，大概不会便宜。”
“是不便宜。米娅和我说，村里的特产拉主城里来卖，能卖上比在县城里多一半的利润。但来往的通行费还有在城里摆摊的租金这些算一块完了，最后也就只能多赚个一点点辛苦费——但她说他们村里人还是很感谢商会，要是没有他们帮忙修路，他们想辛苦都没地儿辛苦去呢。”
“真是淳朴的乡民啊。”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在欧若拉思考要怎么答上三笠的话，揭露商会的丑恶嘴脸时，外头进来了一行两人，坐到了她们身边不远处的位置上。其中一人敲了桌子，跟服务员报起菜名。
“嗯？”
身边这一下坐了人，就不适合她们聊敏感话题了。不过反正酒馆里空位也多，换一桌就是了。欧若拉这么想着，站起来时瞥到新客一行，她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是他们端正到一丝不苟的坐姿，和即便是没有特别凝视着谁，也能让周遭人感受到压力的坚毅眼神，彰显了自己精英士兵的身份，跟她对面的两个二流子训练兵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一路走来动静不小，没有丝毫想要掩盖自己身份的意思，所以反而没有触动阿克曼敏感的立毛肌，使欧若拉和三笠立刻察觉到他们的威胁。
士兵？哪里来的？难道说又是阿克曼特务，前来调查宪兵跟商会勾结哄抬物价的行为？可，那不是得到了王都方面授意，以此来削弱地方上力量的手段吗？
“一碗米饭。”
坐在欧若拉对面的对面，脸略显娇小但眼角已有皱纹的矮个子男人没看菜谱，直接点菜。
“你的熟人？”
“甚至不能算认识……”
欧若拉看艾伦的反应，他最崇拜调查兵团了，可这次他毫无反应。虽然说利威尔身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巨人杀手”，得到了国王的授勋，全国表彰。但墙内毕竟没有照相机，油画的画质印到报纸上，可辨识度就那样。就算是真爱粉也认不出来，也就是欧若拉，能凭借阿克曼的气息+士兵身份+发型最终推测，对方大概率就是调查兵团的利威尔·阿克曼。
权力的基石，是武力。而调查兵团的士兵拥有王国内一等一的武力。他们在最终会图穷匕见的一区与郊区的斗争中会站在谁哪一边？掌握调查兵团最感兴趣的秘密的欧若拉很苦恼，该怎么让调查兵团对她感兴趣。
但现在似乎还不是直接接触的时机。调查兵团无疑是墙内一流的政治势力，而她只是个三流势力中的一位小小的县级地区经理而已。层次差距太大，强行凑到一起，也说不上话。
再说，伯爵那边都还没和调查兵团接触，她先接触了……让伯爵会怎么想？算清利害，欧若拉也就真装没认出来利威尔，示意艾伦和三笠换个远点的座位继续聊商人是怎么黑心的——
“格尼斯商会在本地声誉不错，是真的吗？”
“至少埃尔文给我们的情报上是这么写的。”
“罗塞之壁内，我从未见过如此凋敝，死气沉沉的城市。”
“埃尔文！？埃尔文·史密斯……你们是调查兵团的人……你是利威尔兵长！！！”
艾伦听力很好，两位行客的私语被他听了去，他立刻也醒悟了过来，大声喧哗着冲到脸绿了的利威尔面前要签名。听说是利威尔兵长来了，没几个人的酒馆也能轰动起来，大家伙把小矮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不至于像艾伦那样失态的要签名，但谁不想看看，利威尔这小子，到底是长了几对三头六臂，竟能单杀20头以上的巨人？
“艾尔文……史密斯？”
“难道艾伦所说的艾斯……就是说的你吗？”
被隔绝在了人墙外，欧若拉没有要挤进去的意思。经艾伦提醒，她想起来了如今的风云人物，调查兵团团长的名字。
调查兵团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代表了开明的进步势力。从逻辑上来说就算埃尔文不是艾斯，调查兵团的支持对于她意图建立新政权的计划，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未来的艾伦为什么要额外提示她，埃尔文很重要呢？他不提示，她也知道的啊。只是之前，她都没留意过，短时间内打不着交道的调查兵团团长的名字。
「从多年后回首今天，我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无法使用艾伦的始祖之力。未来的我甚至可以交给我一封信，提醒我牢记血泪仇……那她一定也不会忘记，我今天所面临的巨大困境……」
人群之中，艾伦谄媚而小心翼翼的盯着利威尔正在签名的笔头。不解放这小子的始祖之力，也许并不是坏主意，他还没有足够成熟的心智运用那股力量……排除始祖贞操锁的开法，剩下最困扰自己的问题，无疑就是“独木难支”。
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要自己独立解决。身边没有能支持，理解自己的人存在。虽然睡着了梦不到奈欧斯，但清醒的时候她时而会想她想的发狂——她两个能倾听她宣泄压力的人都没有。所以未来的艾伦拼着只留给了她一句话的信息，也要告诉她她当然知道的“艾斯很重要”，恐怕不能从字面意义上来理解。
“我得会会你了，埃尔文。不过，要怎么让一流的你，注意到四流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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