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诉衷情（一）

两家人虽说离的近，但这么整齐的凑在一起也不容易，众人看完了热闹，就又在一起吃了饭，玩到申时末才回家。离别时，两家人约定好了明日一起去苏家庆贺，杜嬷嬷今天就跟着苏老夫人回家，有些准备今天就得开始了。

        云氏极力的邀请王雅明天去自己家，说：“我家姑奶奶说了，亲家姑奶奶对她最好了，您是尊贵的人，来我家也让我家蓬荜生生辉！”云氏说的是实话，她压根不知道郑泽骁和自己儿子的那点眉眼官司，对待王雅是一片坦然大方。

        王雅虽说以前在家里过事儿的时候和也云氏碰过面，但两人分属不同的圈子，大多都是点头之交，今天才算是近距离了解了一些。她今天特意找着云氏说话，发现云氏性格开朗豪爽，和自己脾气颇为相投，即便是把她看成儿子“情敌”的母亲，她也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见云氏邀请的很诚恳，王雅想起丈夫说的话：好的对手至少可以激励儿子的成长！她爽快一点头：“既然亲家大嫂这么客气，那明天就叨扰了！”

        苏老夫人心中暗暗好笑：看来，这粗神经条也有粗神经条的好处！自家媳妇恐怕一点也没有看出亲家姑奶奶的心事吧！亲家姑奶奶今天一直在反复试探自己的傻儿媳呢！想起她家有个和玉哥儿年龄相仿的儿子，再联想一元吞吞吐吐的一言半语，苏老夫人就猜出了个大概，看来亲家姑奶奶是来看玉哥儿到底怎么赢了她家宝贝儿子来了。观她今天的表现，这也是个心胸开阔的，婉儿这门亲事，真是结的值！眼看着，要带着娘家也起来了啊！

        回到家收拾停当已经是酉时末了，语嫣来到小厨房，去看专门给柳先生卤的菜怎样了。还是在松江府的时候，语嫣闲来无事，想起了前世的卤鸭脖凤爪之类的小吃，馋的不行，就试着卤了五香和麻辣两种，正好柳先生办事儿耽误了饭点，去厨房找吃的，一尝之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让语嫣给他做一些，食谱也扩展道猪脚，猪尾，羊脚，羊尾……凡是“边角料”，都爱吃。而现代人的“万物皆可卤”思想，也让语嫣常常卤出一些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

        也奇怪，只有语嫣调的卤水卤出来的他爱吃，别人调的他一点也不喜欢。有一回，语嫣因为有事儿，来不及亲自调，就写了方子让厨娘调，柳先生一口就吃出来了，说不好吃。从那以后，只要是柳先生吃的，语嫣必亲自下/手调，再不假手他人。

        今天，这个高兴的日子，柳先生势必要喝一小口的，语嫣就卤了拼盘，准备给柳先生送去。

        柳先生是一听到成绩就大笑着出门躲清闲了。他笑着说：“我这一生，到今天就算是圆满了，今后，我就是随心所欲而活了。今天成绩一出，想必来拜师的人不会少了，我是不会再收徒了，人要知足啊！大喜的日子，拒绝太过也不太好，还是躲起来吧！过了这个热劲儿，大家就接受了。”

        语嫣知道柳先生必然会去京郊的一个小寺庙，他在那里为他的亲人们立了长生牌位，每过一段时间或者特别的日子他都会去。

        算算时间，柳先生也该回来了。果然，语嫣端着美食和美酒来到柳先生的院子的时候，柳先生刚刚换上家常的袍子。

        柳先生的院子在陶然园东北角，原来是四房的一个小院子，后来辟出来，专门给柳先生住。王锐还让人在后街的地方另开了一扇门，柳先生进出就不用通过大门了，方便极了。柳先生喜静，院子里就只有一个婆子专门给他打扫卫生和一个小厮给他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跑跑腿，柳先生基本很少让人侍候洗漱啥的。他的院子也极简，种的都是不怎么需要打理的花草，除了吃，其他的柳先生不是太讲究：衣物整洁就行，住处舒适即可。

        语嫣按照他的喜好，参照了现代的极简风，给他设计了住处，柳先生看了之后极为满意，直呼“知我者，六小姐也”。因为这个缘故，柳先生衣食住行都归碧梧院管，他和语嫣特别能吃在一块儿，就比如这卤“边角料”，家里其他人都不吃，嫌不雅，唯有语嫣能毫无顾忌的满手满嘴油乎乎的和他边吃边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柳先生，您午饭吃过了吗？光吃这个可吃不饱！”语嫣抬了抬手里的盘子。

        “吃了吃了，不信你问小松！”柳先生眼睛一亮，赶紧回答，小丫头规矩大，不吃主食她没准真会把盘子端回去，让人送主食来。

        小松憨憨的一笑：“六小姐，吃了，山脚下一个老婆婆做的面可好吃了，我和先生一人吃了两碗呢！”小松是柳先生亲自挑的，只有十一二岁，还一团孩子气。

        “知道了。小松，跑了一天也累了，你去歇着吧！先生这里有我呢！”语嫣笑道。

        “我不累！我找人玩儿去啦！”小松快活的跑了。

        “今天带的什么好酒？”柳先生一边擦手一边问。

        “这个可是好东西，是姑姑家从西南弄回来的。我趁大家还没有发现它的妙处，全给先生屯起来了。”语嫣一边摆“茅台”一边说。

        “真有那么好？比杜康还好？”柳先生打开酒瓶嗅了嗅，问道。

        说话间，一股醇香扑鼻而来，柳先生一挑眉：“闻着不错！”那是！语嫣心道，后世的国酒呢！

        柳先生看语嫣在自己的面前也放了一壶果子酒，皱了皱眉头：“你一个小姑娘家这么嗜酒可不行，小心你未来夫婿不喜！”

        见语嫣“哼”了一句不高兴了，赶紧讨好道，“不过，子玉铁定不舍得说你，他呀，只会关着院门偷偷陪你喝！”

        语嫣一听，闹了个大脸红，跺了下脚：“先生，您要是再胡说，我不给你喝酒了！”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咱们喝酒！”说完，端起酒杯咪了一口，闭上眼睛半响才睁眼赞到：“小丫头，有眼光！这酒入口绵长，回味无穷！你千万把这酒收藏好了，别让人给顺了，让他们都喝杜康去吧！”

        “知道啦！藏的好好的呢！没有了，我还让姑姑送！”语嫣笑道。俩人便吃着卤菜就着美酒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微熏之间，语嫣看看柳先生：五十多岁的年纪，这几年在王家养尊处优，看起来比来的时候还年轻，最多有个四十出头的样子，十几年前他报完仇也才四十出头，完全可以再娶妻室，从新开始人生，他为什么不娶呢？

        许是酒壮怂人胆，语嫣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先生，冒昧问一下，当初您怎么就没有再成家呢？”

        柳先生愣了一下，很多人见了他其实都有这个疑问，他从他们的眼睛里看的出来，但只有这个傻丫头直不楞登的问出来了。他沉吟了一下，才说：“我给你讲讲你柳师娘吧！”

        柳先生的声音在春风中徐徐不急：“我从小家贫，人偏又有几分聪明，我爹娘不忍浪费了我的天分，就咬牙供着我读书。我的先生三天两头的换，人家都嫌我家的束脩老是拖，直到遇到你柳师娘的父亲。先生很欣赏我，从不催我交束脩。后来父亲去世了，母亲供养我就更艰难了，先生托词让我帮家里干杂活，把我的束脩几乎都免完了。后来就把女儿嫁给我了，你柳师娘不仅人美，心还善，我们师兄弟心里都偷偷心悦她，我何德何能，竞能得到她的青睐？”

        柳先生昂头饮尽一杯酒，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我们婚后生活很幸福，那段时光是我这灰暗的前半生唯一的亮点。要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惨事儿，我何必去执着那些虚名？事了之后，我也曾想过要重新开始，可是，你师娘总是在梦里一如初见般对我微笑，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我想，假如有来生，我们还相遇的话，我定会守着她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定不会再负她……”柳先生平静的话语里满是悔恨和酸楚。

        语嫣心里很难受，为那个美丽的姑娘，也为这段凄美的传奇，她有些后悔问柳先生这个问题了。她将手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倒了一杯“茅台”：“先生，我敬你！饮了这杯酒，我给你唱首歌吧！”

        柳先生笑着碰了碰杯，俩人一口气闷了。

        语嫣拿起筷子，敲着酒杯唱了起来：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若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稚嫩的声音竞含着一丝丝苍凉，柳先生先是笑着，听着听着，不由的入了迷，等语嫣唱第二遍的时候，他竟然也拿起筷子跟着和起来。

        这时天已经暗了，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柳先生身后的屋子发出映出微亮的光，一片朦胧中这一老一少的声音出奇的和谐，天地间一片苍茫！

        站在门外的苏子玉和王鸿彬竟然不忍心打破这和谐，苏子玉对王鸿彬说：“彬哥儿，你回去吧！先生这会儿估计差不多也醉了，我们见了也说不了话。明天再来吧，先生不是计较这种小事儿的人，你去吩咐不要让人来这边了，我一会儿送六妹妹回去。”

        王鸿彬见妹子也喝的差不多了，这样子给人看见确实不太好，就点头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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