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祁纪缓缓扭头，观察着身边的环境。

        他现在所处的房间差不多有一百多平米，以66的方队摆放着共36个一模一样的圆筒形透明罐子。

        这个房间的举架很高，看上去有七八米高的样子，刚才那群“受害者”位于底部正门的上方，一个仿佛瞭望台的突出房间之内。

        单向玻璃，祁纪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他知道里面昏迷者12个人，根据精神的活跃程度，大多在二十至三十五岁之间，没有哨兵或者向导，都是普通人。

        在此简单的介绍一下，在祁纪生长的21世纪，科技水平完全达不到眼前的程度。

        但有一点特殊的是，在绝大多数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群众之外，还有少部分□□或者精神被强化过的、正在进化中的群体。

        □□被强化的人被称为哨兵，即使未经过训练也可以轻松地在各种体育竞赛中打破世界纪录。

        优秀一些的据说还练出了肉身躲子弹、倒拔垂杨柳、胸口碎大石之类的能力，让滑铲大老虎有了真正的可实施性。

        精神被强化的人被称之为向导，精神方面的能力不太好量化，还处于探索之中。

        根据目前有限的记载，待在向导身边可以舒缓焦躁，减轻精神压力，同时，优秀些的向导还可以无意识之间影响他人的判断。

        具体表现为食堂阿姨打饭不抖手、无论卷纸答成啥样，最后六十必有、训猫训狗都是一把好手，与各类猛禽牲畜堪称无障碍沟通交流……之类的。

        因为表象无限接近于万人迷，所以很难识别。

        而之所以人类已经有了“超能力”，却还是声称世界尚且处于进化中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祁纪作为对照组。

        祁纪的进化方向是精神方面的，通俗来讲，祁纪应该也被归类为向导。但他的进化程度，与其他人间存在着深不见底的沟壑，以一己之力为其他所有人打上了瑕疵品的标签。

        硬要说祁纪是向导，是他们的同类，好像也不太合适。

        祁纪的能力接近于催眠和读心，甚至还能直接进到入侵到别人的精神之中，将对方的大脑搅成一团乱泥，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塑造成想要的样子。

        比起寻常的向导，不但主动性增强了不少，而且还具有不小的杀伤力。

        刚醒来时没有控制住产生的精神震荡在下一秒便及时得到弥补，祁纪确定那群人在醒后，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刚刚与脑死亡擦肩而过。

        其中某个精神早有损伤的倒霉蛋可能会丢失稍微久一点的记忆，但祁纪顺手稍微修补了一下对方的精神缺口，所以这应该也不是什么亏本生意。

        但是，就像切开蛋糕后刀上会不可避免地沾上奶油，虽然并非故意，但是他还是得到了这个世界基础的言语知识，还有自己现在所处的计划的名字——

        【神造】计划……

        哼。

        伴随着在一片寂静中极为突兀的电子音，瞭望台下方的铁门被打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带着身后一大群武装部队赶来。

        所有人的脸都被遮盖住，从举止来看所有人也都训练有素，一副仿佛一切都在其预料之内的模样，但是祁纪可以从空中零散的分子中感受到他们紧张的情绪。

        恐惧的味道对他来说，是字面意义上可以感知到的。

        辛辣，还有点发苦。

        像高纯度的巧克力，吃多了还有点恶心。

        祁纪自己才是那个突然醒来就出现在水槽中，还被一群人围观的那个，但是那些明显造就了眼前一切的家伙们，却害怕他。

        这境遇依旧讨厌，但不算新鲜。

        祁纪深吸一口气，随后便放松了下来，他的情绪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

        比如现在，在一个普通人大概会不安、尖叫、甚至自残的环境下，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并选择遵守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教养。

        比如不要光着脚在地上跑，在陌生环境中也不要慌张，还有不要随意进入别人的脑子。

        见祁纪没有任何反应，武装部队警惕地悄悄将子弹上膛，而医护人员们沉默了良久，鼓起勇气对视了两眼，随后缓缓、缓缓上前，试图将依旧贴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分别进行下一阶段的任务。

        祁纪主动接过了对方拿来的衣物，还出于礼貌顺手递给身后那位一个。

        营养液挥发的很快，也带走了身上的热量，再加上他本身就不喜欢赤身裸体，也对按兵不动暗中观察没什么意见，所以从结果来看竟然还挺配合的。

        但他身后那位，虽然接过并艰难地穿上了衣服，却在医护人员靠近的时候表现出了明显的不安。

        顺便，令人惊讶地，没有任何攻击性。

        对方几乎畏缩地藏到祁纪的身后，完全没有刚才撕玻璃时的霸气，像什么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第一眼看见，最能给他安全感，也让他感到莫名平静的祁纪身边。

        原本的海神形象轰然塌陷，一只哈士奇幼崽在破烂中探出头来，打破了祁纪原本的判断。

        而这个小崽子虽然现在还没有长成，但是却是祁纪见过的资质最强的哨兵。

        ……不敢置信。

        在被强行扯开的时候，对方肌肉紧绷，四五个训练有素的军人都拖不住一个罐头里长大的腌制品。

        祁纪就这么在一旁看着。武装部队不敢下重手，双方就这么僵持了数秒，直到他们选择再填一个人打破平衡。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剧烈地颤动，无助的目光中倒影出了少年的影子，流露出连祁纪都能从表情判断出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被情绪感染，他微微蹙眉。

        “停下。”

        这只是简短的两个字，祁纪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也没有进行任何的肢体暗示，更谈不上是威胁。

        但是，再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些医护人员竟然满足了他的要求。

        祁纪发现，在他开口的瞬间，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有一瞬间的停滞，仿佛他会说话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一样。

        空气中恐惧的气味开始变质，新增添的大概算是惊喜和忐忑的混合物。

        小崽子趁着这个时机挣脱了束缚，再度来到了祁纪身边，作势又要和他贴贴。

        幸好刚才至少成功让他穿上了衣服，所以祁纪勉强可以忍受一下对方的亲近。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祁纪稍稍歪了歪头。长及小腿的头发坠得他难受，小崽子紧贴在他身边，厚实的卷发扫过祁纪的脖颈，弄得他痒痒的。

        所有人都紧盯着祁纪的一举一动，害怕他做出更多不可预测的举动。

        但事实上少年只是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将试图整个人挂到自己身上的小崽子推开，并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将过长的袖口递给对方。

        小崽子整个过程中的表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是祁纪也能分辨出来的好懂。

        身心统一的情绪让他感动愉快，漂亮剔透的蓝眼睛也是一个不小的加分项。

        在场的其他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八成职位最高的医护人员来到了祁纪面前，非常礼貌地询问他们能否愿意去做一些基础的检查，来确保身体的健康。

        祁纪眨了眨眼，并没有选择拒绝。

        ……

        在祁纪他们做一系列检查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分队正试图弄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数医护人员和更多的侦查人员返回了现场，除了被【4-36】撕毁的玻璃以及这个举动带来的其他残害之外，现场竟然还算得上整洁。

        相关工作人员仔细检查了玻璃的破损状态，维持原样照了很多照片。

        他们简单估算了一下【4-36】大概用了多少力气，还有皮肤的坚韧程度之类的数据后，又测量了一下投掷点和最终落点的距离，算出了几个数值，随后叫人将碎玻璃抬走。

        一个脸上带疤的军人来到了【4-01】的大罐子旁边。

        他身量很高，手臂有力，轻易地就能撑着厚实的玻璃将自己支起，更好地检查罐子顶部和内部的情况。

        罐子中的液体基本没少，也还是清澈的淡绿色，军人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随后他又开始检查罐子的封口阀门，发现同样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

        这个罐子是被正常打开的。

        而所有罐子的操控装置，都在瞭望台上。

        军人找去瞭望台的时候，原本躺了一地的观察员已经都被抬走了。

        好像是笃定这里没什么好检查的，除了必要的安保，监视仍旧泡在罐子里没什么变化的那十几个试验品之外，竟然只留下了一个实验室的相关负责人查看监控。

        “天啊。”这个负责人低声重复，“天啊……”

        军人上前一步，与其一同观看监控内的景象。

        瞭望台的监控多的离谱，作为一个无论从硬件摆设还是人员组成都简简单单的房间，室内的四角竟然都安装了监控设备，而且每个工位的电脑也会一直将摄像头对准观察员的脸进行录制。

        现在被调出来的是小个子和他前辈电脑上的镜头，还有房间四角的四个监控。

        一共六个画面齐刷刷地排列在屏幕上，在军人过来的时候，刚好要进行重播。

        显然这位负责人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录像显示，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小个子电脑上的数值变成了橙色，他按照规定记录下来，继续观察，随后第一个发现【4-01】“活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随后在某一个节点，所有人都好像失去了意识——或者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军人看着所有人的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后瘫软下去，只有小个子好像还清醒着，军人可以看到对方挣扎着试图按下急救按钮的手。

        而9号工位——也就是发出打开【4-01】阀门指令的那个，小个子的前辈也同样在那一瞬间瘫倒在了电脑桌前。

        但是下一秒，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直了身体，他的肢体语言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证明在行动的确实是前辈本人，而不是占据了他身体的什么其他生物。

        前辈现在尚且处于昏迷之中，但是军人现在非常想去把对方摇醒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那东西，还很可能拥有强制命令别人行动的能力。”

        军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伸手就想掏出联络器和嘱托自己的部下们小心，但是下一秒却被负责人拦住了动作。

        军人皱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负责人名叫刘存山，年龄已经不小了，如果不是这个企划比较特殊，他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甚至偶尔还有人怀疑，这小老头最后会不会死在自己的岗位上。

        但是如今，他枯瘦的手指却仿佛鹰爪一样紧紧禁锢着军人的手臂。

        刘存山摇了摇头，用几乎是从喉咙间憋出的气音道：“会被发现的……”

        在军人不解的注视下，小老头几乎语无伦次地说道：“听着，这个【造神】计划，我们是从零开始的，完全的零。我们从胚胎开始改造培养……不，也不能说是胚胎，在那之前就开始了。他们的基因片段是拼凑出来的，他们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抹了把脸，重新组织语言：“重点是，他们是被催熟的。如果按照我们的预计发展，试验品只是能拥有我们期待的神明的部分特征，是更易操控的伪造品。他们不应该知道任何被外界认可的常识，更不应该会说话！”

        军人这下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急忙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越线了。”小老头低下了头，再度望向监控录像。

        好巧不巧，录像正好播放到祁纪刚刚睁眼的瞬间。

        灿金色的双眼映入眼帘，在你看向这双眼睛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仿佛在注视着太阳，身边的一起凡事都离你远去，脑海中除了赞美只剩一片空白。

        军人有些恍惚，明明是耳边的声音，却仿佛是从很远处传来。

        “我们刚刚，说不定目睹了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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