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庙堂江湖12
比人高的木架上传来的是书香味，浩如烟海的案牍被存放在木架上，在木架的边缘人，人眼所能及之地，写着记录的文字。
“开宗年……立国年……天元年……”
太子很快就找到了天元年的卷宗，他将卷宗翻开看了看，确定了时间。
“那个女子有没有告诉你是天元几年的事情。”
“就是今年的事。”
太子顿时无语住了，他指着林舛的鼻子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今年的案牍还没归档，还被压在办事处那呢。”
林舛心中也无语，他又不知道案牍存放的位置，太子也没问就来这里找了，难道没有他的责任吗。
不过林舛不跟他一般计较。
“就上个月的事，那我们去办事处找找？”
“金老要是在办事处怎么办，他休沐日也不回家的。”
金老是现任大理寺卿，为人古板，遵循旧制，谁的面子也不给。
太子前些日子治水有功，但还是因为进入皇宫没事先上报，而被参了一本。
“要是在的话，我引开他，他去翻案牍。”
林舛的话让太子对他有些侧目。
从前太子觉得林舛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阴沉家伙，可是今日接触了才发现，这位在朝堂上对他不假辞色的国师，似乎是真的为民着想的。
不提他这梦靠谱不靠谱，至少这位倒是真的敢出头，要是那案牍没找到，或者没找出来错处，金老横竖得参国师一本。
前些天九公主还跟他说过，国师对城中雨水无法疏通一事格外上心，还亲自去看了，走了一天。
回来的时候，九公主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几天都没下地，但是太子知道，国师第二天仍然去上朝了，就是走路姿势有些怪。
林舛已然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看，太子还在那里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等什么？”林舛出声提醒道。
“哦，来了。”
……
办事处伫立在一处亭台楼阁之后，小院清幽，院中植被茂密，不经修剪的爬山虎点缀在红色的砖面上，让砖瓦看起来都有了生机。
大理寺并非是个油差，所以地面的石台也没经费修补，已经能看到几条肉眼可见的裂缝。
林舛快步走进了办事处，左右瞧了瞧。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书架边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枚打磨的镜片，将镜面放在眼前，他眯着眼睛，辨认着书架上的字，时不时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什么。
脚步声并没有让这位老者听到，林舛故意咳嗽了一下。
这位年迈的老者才缓缓转过身来，等看清面前的是什么人，他才拱手道：“国师大人。”
林舛也回礼道：“金大人。”
“休沐日大人不在家中歇息，怎么跑到这大理寺来了。”
林舛的语气温和，带着点笑意反问道：“这也是我想问金大人的问题。”
“老夫一把年纪，也没多少活头，审查案牍已经成了习惯，所以今日才来看看，国师大人呢，是有何事？”
“近来观气察觉大理寺中有不少血气。”
“最近是处死了几个罪犯，以卫楚国纲纪。国师大人如何得知？”
林舛心道：大理寺哪个月不杀几个罪犯，这理由也得亏是你才信。
古板遵循旧制的人，往往都比较尊敬国师，对林舛的话也非常重视。
古往今来，那些说不清楚的天灾，算不明白的历法，到最后就会变成信仰的养料。
无知造就对神的敬畏，而林舛这个神的地上使者的话，自然就是明理真言。
“神有启示，要我开坛做法，安抚那些亡灵。”
金恩皱了皱眉头。
“那些犯人是触犯了楚国的律法而死，这样的亡灵，不入地狱，为何还能受到神的安抚呢。”
“世间生灵，皆为神之子民，律法已经对他们做出了惩处，剥夺了他们的生命，死后，若他们聚集不散，伤到未亡者，那并非是神想看到的局面。”
金恩仍旧面露难色，他继续道：“可大理寺毕竟法治之地，若是没有陛下应允，这……这不合规矩。”
林舛继续道：“那我在大理寺门外做法，总合规矩了。”
“这……这倒是可以。”
“金大人若不放心，可随我一同。”
金恩略一思索道：“好，国师大人请。”
躲在门外的太子神色古怪。
这金大人怎么还区别对待，对他就是不苟言笑，对国师就是和颜悦色。国师这口才也是厉害，这样轻松就把金恩这固执老头解决了。
大理寺门外，林舛端着一汪清水。
他手指沾了一点清水，朝着四周随意挥洒。
在挥洒的同时，他也在默念经文。
但是仔细看他的口型，就能看懂那并非是什么经文，而是幼稚的诅咒。
好运之神去死、好运之神是蠢货之类的话语。
林舛之所以跟系统合作，并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拯救自己，更有一部分，是他想要报仇。
——
苍凉的黄昏之地上，大地是被鲜血染成的红色。
永恒的落日仿佛是镶嵌在天幕里，自上而下，由金变红，如一副平面的背景画。
不知从哪里从来的风，吹动了鲜红的沙子，将附着在地表的红色吹散，突然一只手从沙堆中伸了出来。
刚刚从长梦中苏醒的的厄运之神舛，用苍白的手掌抓住了地面，一点点的从地下爬了出来。
周围空无一人，仅有落日与黄昏之地为伴，除了风声，又响起了诡异的滴滴声。
舛费力的爬了出来，他有些失笑，曾经玩弄命运的厄运之神，现在连从土堆里爬出来，都差点再度失去意识。
这要是被他那些旧日之敌看见了，恐怕要写在神卷上昭告天下。
爬出来的舛难以站立，他的脊柱在战斗中寸寸崩开，此刻只能像是年迈的老者一般，面朝着落日，佝偻着背。
脚步声由远及近，舛费力的睁开眼睛瞧了瞧。
许久未曾有人到访的黄昏之地，来了一位凤眼薄唇的人类，他带着一副老旧的金丝边眼镜，穿着舛不大熟悉的衣服制式。
弱小的人类看上去并不害怕他，反而格外冷静。
“旧日的厄运之神，与我签订契约，我会带给你无上的荣光。”
舛心中有些好笑，弱小的人类真敢口出狂言啊。
他费尽了力气，忍着从喉咙传来的剧痛，用沙哑到非人的嗓音道：“将我唤醒的人类，此地非你所来之地。”
面前那人无视了舛的好意，他伸手穿进自己的心脏，藏在他心脏那里的，是充满着诱惑于美好的东西，只是看着，那人类就忍不住想要再将东西放回心脏。
“这是您失落的神格。”这位看起来年轻的人类很是犹豫，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用刀直接将自己的手臂斩断，神格落在地上，滚落一圈，滚到了舛的手边。
那年轻人在斩断了手臂之后，用光了自己的理智，欲望和贪婪在他的眼中闪现，他立刻就用另外一只手臂去抓被自己丢开的神格。
“还给我！那是我的！”神格的诱惑让这位年轻人面庞开始扭曲。
然而那神格已经落在了舛的手上。
崩断的脊梁一寸寸的重新修补好，无力垂在地上的手臂重新拥有了力量，舛感觉到了从身体里传来的温热，那是和他陪伴了多年的老朋友正在欢呼雀跃。
舛安慰一般摸了摸热情的神格，神格随即就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
地面之前，年轻人从地上将自己的手臂捡了起来。
断口处的血肉蠕动了几下，手臂重新恢复原样。
年轻人望着重新拥有神格的舛道：“你的魂体残破不全，神格上附带的权柄无法完全收回，不出一年，就会被厄运反噬而死。”
舛轻笑了笑，这位年轻人看来是有求于他。
他似乎想利用自己厄运之神的本领，于是急于将两个人拉在一条船上。
舛此刻还很气定神闲，他对活过来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接受，毕竟他已经失去意识很久很久了，至于这位年轻人刻意隐藏的急迫，他看在眼里，却觉得更像是小辈的胡闹，因此才如此淡定。
可是这位年轻人似乎胜券在握，他继续道：“厄运之神可以看到人的气运，我需要你在三千万小世界之中穿梭，将那些大气运者的气运据为己有，这些气运，我们五五分账，同时我还为你带来了一个消息。”
“好运之神并没有死去，他重生在了未知的国度，并且与艾塔丽丝为伍。”
突然，天空中陡然爆发出一阵神压，代表着厄运的黑色在地面上猛地爆开，层层叠叠的黑雾翻滚着，露出舛有些阴森的面容。
好运之神，那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却也是无耻的背叛者。
昔日他们如同手足，舛一度认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可神战之前，好运之神却从背后击穿了他的心脏，夺走了他的神格。
甚至还联同敌神，打断他的脊梁，将他埋进时间不会流动的黄昏之地。
昔日的故友荣光加身，他却只能躺在黄昏之地苟延残喘。
“你要缔结的契约，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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