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痴儿12
顾春寒退无可退。
他忽然想起一件更致命的事情——秦念还在身后的屋子里。
察觉到眼前人飘忽的眼神，百里苍的气息更加阴鸷。他忽然抬脚，踹开了顾春寒身后的门。
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看不清面目的蛮族打扮的男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百里苍并未靠近，只是抬了抬手，一直隐在身边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作势要解决掉这个人。
顾春寒看穿他们的意图，伸出手，拉住百里苍的袖子，目光中带着祈求。
“你想让孤放了他？”百里苍覆上青年的手，顺势将人拉入怀中，他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将人圈在身边，缓缓开口，“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乖乖听话……”
顾春寒点了点头。
青年乖顺的模样取悦到帝王，于是他心情颇好地让暗卫撤下，谁知这时候，神志混乱的秦念忽然抬头，那张毫无遮挡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辞弟……别走……”
百里苍面色骤然一变，他抽出腰侧的佩剑，眼神顷刻间充满杀意。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百里苍音色森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顾春寒的心弦上。
“一个早就该死的人……”
秦念握紧拳头，支撑着想要从床上坐起。
“他是……我的……”重伤的蛮族将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你的？”玄铁金雕的长剑刃如青霜，“刷”地一声后，直指秦念的命门。
顾春寒阻拦的动作被男人拂开。
“你也配！”
随着百里苍的声音落下，凛冽的寒光在顾春寒眼前一闪而过。系统急切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阻止他！】
顾春寒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扑在秦念身上，那柄剑在刺下前堪堪停住。
百里苍浑身散发着暴虐的气息，他恨不得将秦念碎尸万段，顾春寒护着那人的样子让他嫉妒得发狂。
“让开！”这一声带着狠厉。
顾春寒闭上眼，眼睫颤了颤，义无反顾地任由剑尖抵上他修长的脖颈。
“该死！你为了他……？”
“当”地一声，那柄象征着帝王权利的宝剑被扔在一边，百里苍眼中满是慌乱，他伸出手，将青年眼角的水光拭去。
“兰辞，莫要哭了……”
“我分明，疼你还来不及的……”
……
最终，百里苍还是妥协了。
哪怕他的内心闪过上万种让秦念死去的方法，但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披起一张伪善的皮囊。
他想要顾春寒心甘情愿的做他的皇后，他要和他的兰辞长长久久，于是他抬手，划花了秦念的另外半张脸，让那张属于百里擎的脸再无可能被人认出，做完这些后，他才扔了弄脏的长剑，抱着他的兰辞，上马离开。
危机解除，顾春寒立马在脑中询问系统刚刚的情况。
【秦念是蛮族将领，在原剧情中他永远不会记起自己的身世，成为朝国和蛮夷联盟中最锋利的刀用以抗衡萧暮，如果他死了，可能会影响剧情完成度】
顾春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经过两个世界，他发现所谓的扮演炮灰并不是一板一眼地必须按照原本剧情，偶尔出现剧情线偏离系统并不会过多插手。
剧情世界更像是一个自由度超高的角色扮演游戏一样，给出一个最基本的人物设定和主角的成长线，只要不崩人设，剧情完成度在增加，其他人和事的改变都是在认可范围内。
顾春寒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鎏金瓦顶的宫殿，给皇宫的高墙裹上一层素锦。无边雪色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侍女春桃低着头，端着一件明日要用的喜服，稳稳地踏入永和宫。
宫外戒备森严，春桃目不斜视，一路行至殿内。
奢华的寝宫里燃着袅袅暖香，一进门，春桃就感觉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了许多。
华贵精致的屏风后，一个衣衫单薄的青年倚在榻上，他阖着眼，即使是在睡梦中眉毛也轻蹙着，像一尊易碎的瓷人般惹人怜惜。
春桃忍不住放轻手脚，将喜服放在屏风后的衣架上，没想到这样细微的声响，将本就睡眠很浅的青年给吵醒了。
顾春寒睁开眼，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和另一只手碰到一块。
春桃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
陛下对这位准皇后占有欲极强。上回在御花园一个养花的小太监不懂规矩，直勾勾地盯着顾公子看，第二日，那小太监便横尸房中，面上惨不忍睹，原本属于眼珠的地方空洞洞的。这件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春桃低着头，向顾春寒福了福身，轻言细语开口，“公子，明日要穿的喜服送到了，陛下吩咐，让您试一试合不合身”。
顾春寒神色淡漠，抬手示意侍女放在一旁。
那日寻到青年后，百里苍便快马加鞭带人回了宫。然后心急火燎地，命宫人们准备好大婚需要的物品，要在明日举行皇后的册封大典。
顾春寒只是沉默着看着百里苍做这些事，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宫中森严的守卫也让他丧失了再次逃跑的信心。
百里苍爱极了青年这副乖顺的模样，他无比期待着，顾春寒完完整整属于他的那天。
帝王封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朝国，传闻大典那日晨飘雾霭，晴蒸祥瑞。升平歌管随天仗，通赞唱词，群臣叩拜。
又有传闻，当今户部尚书在封后大典后回去一病不起……
“可不是嘛！娶了个男皇后……”
“男子如何能承得起这凤命，听说那男后现下病重，皇帝张贴告示朝国上下医术高明者，但凡能将皇后治好，赏黄金万两……”
“乖乖！我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这样多的钱财……”
……
听到这里，角落里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思衬良久，做下了一个决定。
一轮弦月高高挂在夜空中，为寂静的宫殿撒下一层清辉。夜色下，一道黑影飞身而过，稳稳地落在殿顶的琉璃瓦上。
永和宫点着昏暗的烛光，门口两名守卫打着盹，昏昏欲睡，萧暮翻下身，利落地将两人打晕，悄悄潜入殿内。
那个叫他魂牵梦萦的人正静静躺在床上，满面病容，萧暮走上前，似有察觉，青年睁开眼睛。
“别出声——”
萧暮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亮起一盏盏烛火，永和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了。
为首的统领抽出刀，指向男人，口中高喊着，“反贼萧暮，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萧暮将青年护在身后，不忘嘱咐，“别怕，我带你走……”
回答他的，是一柄尖利的匕首。
此刻那把匕首自身后没入他的胸膛，萧暮不敢置信地回头，看见的是青年冷漠的双眼。
“哈哈哈哈！”一道无比畅快的笑声自身后响起。
萧暮捂住伤口，循声望去。
百里苍的身影出现在殿内，方才还病容憔悴的青年摘下□□，向帝王半跪作揖。
帝王眼中精光闪现，他对着扮作顾春寒的暗卫开口道，“你做得很好！”。
然后他打量着萧暮此刻的狼狈，狠厉的眼神仿佛要将这人凌迟。
但萧暮的命不重要，百里苍要的，从来都是兵权。年轻却已有惊人气势的帝王抽出一柄寒剑，剑身横在萧暮的脖子上，冷声开口，“交出兵符，孤留你全尸”。
萧暮吐出一口鲜血，哪怕是这等境地下他仍是脊背挺直。听到百里苍的话他沉默一瞬，然后缓缓开口，答非所问，“他……还好吗？”
百里苍并未回答，正欲将人带去严刑拷打一番，外头却传来一阵阵惊惶的呼嚎——
“不好了！走水了！”
“乾安宫走水了！！”
百里苍目光一凛，乾安宫，正是现下顾春寒的居所！
在他愣神的功夫里，萧暮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什，反手一挥，一阵刺鼻的烟雾在屋内弥漫开来……
在系统播报剧情完成度有百分之九十五后，顾春寒这具身体毫无预兆地开始衰败下去。
系统给他的解释是原剧情线中顾春寒本就是要领盒饭的炮灰，现在到了死亡节点，这具身体会很快地失去生机。
所以当一身深蓝衣袍，脸上带着奇诡面具的秦念绕过重重把守，制造了一场混乱将人带出来，口口声声说南蛮大巫一定有办法救他时，青年只是摇了摇头。
百里苍的追兵到的很快，毕竟是在皇宫的地盘，旧伤未愈的蛮族将军很快就被一队人马给逼到一处死角。
“我早就该把你杀了的……”帝王面沉如水，看着秦念的眼中杀意沸腾。
回答他的，是秦念凌厉的刀锋。
横尸遍地，鲜血漂橹……秦念想要在重重围困中杀出一条生路，但增援的人手越来越多。
正在此时，顾春寒的一声痛呼让百里苍心神大乱，玄衣帝王不顾危险上前几步，被秦念抓住破绽，闪身上来意欲擒王。
百里苍不甘示弱，抽出腰间长剑格挡，两人缠斗到一处打得难舍难分，一旁的禁军不敢轻意妄动，生怕伤及天子之躯。
刀光剑影间，顾春寒落入一个带着浓浓血腥味的怀抱，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抱紧！”。
禁军首领是第一个发现忽然出现的人，他拔出佩刀，口中高呼：“是反贼萧暮！”
萧暮揽住顾春寒的腰肢，轻功一点，飞上城墙。
“别让他跑了！放箭！”
此刻，萧暮的飞索已经勾上另一边的城墙，数百支箭矢齐齐向两人射去。
百里苍猛地回头，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嘶吼道：“不许放箭！”
一切已为时已晚。
一道道箭影破空而来，其中一支因为拉弓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要把萧暮扎个对穿。
萧暮身中数箭，左手已经脱力抓不住飞索，但他仍死死抱住顾春寒。他没有躲开那些箭，也不敢躲，他怕他心爱的王妃会因此受到伤害。
两人的身影如同濒死的蝶，落入猎猎寒风中。
然后顾春寒，看到萧暮那张俊美凶悍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萧暮的最后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呢？
顾春寒恍惚间，想起一个片段。
那是冬日里一个很普通的黄昏，萧暮拉着傻乎乎的青年的手，故意放慢脚步迁就着他的步调。
他在笑，萧暮也在笑。
两个人就这样走过萧疏楼阁，走过迟日园林，走入漫漫良夜。
彼时积雪落满头，似乎也算是白首……
朝华城的风越来越大，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顾春寒满头的青丝在殷红的血色中铺散开来，他的身体并未受到太多的毁坏。萧暮哪怕是死了，也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百里苍踉踉跄跄地跑到两人的身边，他的手抖得厉害，想要去碰一碰似乎只是睡着了的青年。
“兰辞……”
“别睡了兰辞，你看一看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这个男人脸上掉下来，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般，一声又一声，轻唤着青年的名字。
“陛下！……”
“刺客已逃走，是否……”
“陛下……”
百里苍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在顾春寒的尸首边跪下来，轻轻抚去青年嘴角的鲜血，面色颓然，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以气力，无助地哀嚎。
“兰辞啊……”
……
再无人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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