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循序渐进和适可而止
“请问您有预约吗？”
上班第一天，虽然李荼说平日里熟客来的会比较多，但也会有特殊情况发生。
就比如说是现在，穿着一身白色短袖外搭绿色棒球服外套的女孩略显局促的站在那里，而原本还在电脑上探索全新领域的闵玧琪后知后觉的站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应该是头次来。
按照李荼上午教过的方法尝试着开口询问，果不其然看到小姑娘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
她似乎很害怕素未谋面的闵玧琪，光是看见他的存在都会瑟瑟发抖的程度。
可是明明那样的害怕，却依旧有着一股特殊的力量和信念，撑着她站在这里，纵使眼神会有躲闪声音微不可闻，闵玧琪却吗，莫名因为对方这样的举动产生一种油然而生的欣慰之感。
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并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闵玧琪下意识的看向饿了李荼所在治疗室的方向，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去喊她。
“如果您觉得有需要，请填写这份表格，这份东西的内容只有我们主治医师能看到。”
金硕真曾经说过，有些时候来自别人小心翼翼的对待，反而会让患者觉得自己其实是有问题的，越自然的态度与越能够让患者平静自己的情绪正常对话，所以不要将患者当成一个患者，而是将对方当成一个普通来到店里面的客人即可。“小零食和茶水在左手边可以自取的。”
说完了这些，闵玧琪心里虽然还有些紧张，但是已经坐下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前台的电脑是外国的牌子，计算机使用的系统也是和之前他接触的全然不同。
闵玧琪先是找到了几个常用的软件，然后将刚刚自己同少女的对话，以及自己肉眼能够观察到的内容都记录了下来另外保存一个文件夹，而等他做完这一切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原本还站在大堂里面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左手边的糖果以及女性专属用品小礼包少了些，闵玧琪反应过来后尴尬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就意识到或许是自己误会情况了也说不定。
“哦？所以你觉得刚刚过来的那个女孩子，是因为特殊情况过来借的东西？”
李荼在治疗室里面久等等不到今天预约上门的客人，有些无聊的出来找零食吃，随口问了一句闵玧琪的工作情况，然后就了解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结果因为看见有男孩子在这里。”
“所以最后她就趁着你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离开了，是吗？”
“···不是吗？”
“闵玧琪，你觉得就我这个诊所的地理位置，除开熟人介绍的以外，谁会来？”
坐下来翻看着闵玧琪刚刚记录的内容，李荼头也不抬的说道：“既然你觉得她应该是头一次来，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店里面会放那些东西的呢？要知道我店里面之所以会放着这些卫生用品，是为了女性客户着想，但是正常的店铺不会摆放这些吧，那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在紧急情况下，提前预知了我店里面会准备这些东西，然后特意过来拿还不借洗手间？”
闵玧琪抿唇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李荼的侧脸，最后视线落在了电脑屏幕上。
“她畏惧你，是因为她的压力一部分来自和你有共通性的人。”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结论的李荼转过头看向了过分安静的闵玧琪，说道：“你呢？”
“什么？”
“说说你的看法，记得我早上对你说过什么吗？你其实很敏锐，有这方面的天赋。”
李荼双手环胸，歪头平静的说道：“既然你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多学一点？”
“你要教我？”似乎是有些意外，闵玧琪太高了嗓音。“为什么？”
“当年金硕真在我这里，说是实习生打杂的，但也是我的学生。”
并没有那些老一辈人守旧的观念，李荼始终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学一点东西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他们这些追逐着梦想甚至变得执拗的孩子，会更加需要这方面的知识，其实闵玧琪并不是最佳的学习人选，他确实很敏锐，但也就是太过于敏锐了，所以容易自己受伤。
都还是一群孩子啊。
带着这样的感叹，李荼看着闵玧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感慨。
而被李荼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的闵玧琪清了清嗓子，错开了两个人相交的视线看向了电脑的屏幕，轻声的说道：“或许是被校园霸凌的孩子吧，她看样子，应该还是一个学生。”
“差不多。”李荼点头。“校园暴力，原生家庭的不重视，或许有一个兄长。”
“又是一眼看出来的？”
今天一天闵玧琪已经见过太多次她的‘一眼识破真相’。
都有些认命以及疲劳了。“知道你很厉害——”
“不是一眼看出来的。”
李荼打断了闵玧琪的话，眼睛虽然看着他，但表情却莫名带上了怀念和哀恸。
她说：“我只是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她们的眼神，还有味道。”
“都是一模一样的。”
※
或许那个女孩是闵玧琪第一天上班接触到的患者，所以之后的几天他一直记着她。
可一个星期后她真的来了，闵玧琪反而没有了之前担忧的想法，脑子里和心里都是满满的愤怒，他想要冲出去将那个落汤鸡一样的姑娘给拉进来，别的不说至少能够递给她一条毛巾擦擦身体还有头发都是好的，可最后闵玧琪却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想到了女孩第一天过来的时候，李荼曾经跟他解析出来的话，他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有自己的存在对方才不敢进来。
所以闵玧琪进到里屋的治疗室喊李荼出来，又从冰箱里拿了女孩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然后放在了会客室的门口，自己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女孩的面前。
“这是第几次了？”
“···我不记得了。”闵玧琪以为这个女孩是第一次过来，其实并不然，李黛曾经在下班的时候看见她蹲在治疗室门口，也主动邀请过对方进屋休息一下或者和她聊聊，但女孩却没有一次回应过李荼，被邀请就会跑掉，然后第二天继续跑到诊所的门口蹲着。“四、五次？”
“那这一次，又是谁干的？”李荼为女孩泡了一杯茶。“你的哥哥，或者弟弟？”
李荼看见，女孩在自己提及到哥哥的时候，肩膀瑟缩了一下，身体下意识抱紧自己。
她意识到或许情况比她预料中的还要糟糕，但是女孩之前的反应也说明了，她并不会配合治疗，这样的孩子因为遭遇了太多太多的不幸，所以为了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护自己的安全。
封闭了自己的世界，不将信任交托出去，但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是有底线的。
她或许已经发现了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才会跑到了李荼的面前，寻求帮助。
“他脱掉了你的衣服？”
李荼察觉到女孩即使浑身湿漉漉的，也不愿意脱掉自己的外套。
好像之前几次见面的时候，她都穿的严严实实的，从来不露出身上的皮肤。
一开始李荼以为对方是因为不想别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痕，可从前段时间女孩对闵玧琪的态度来看，她现在最畏惧的人已经不再是代表着任何不属于自己范围内的‘别人’，而是更具指向性意义的男性。“你是故意淋湿的，外面根本就没有下雨，你来之前，跳湖了，是吗？”
女孩放置在外面的双手不知不觉的握紧成了拳，喉咙间发出细碎的呜咽。
“不是因为放弃生命，也不是因为想要自杀，而是你想要洗干净自己，对不对？”
在李荼这么一声声平静的询问中，女孩终究还是崩溃的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捂着自己的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放下了东西就回到前台坐立不安的闵玧琪听到了里间的动静，下意识的拿了桌面上的卫生纸想要过去，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不适合去，而且房间里面可是还有这方面医生的李荼。
心里虽然这么宽慰自己，但闵玧琪始终都关注着里间的情况。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大哥金硕真为什么会说，李荼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那个孩子哭累了，睡着了。”
李荼出来的时候，胸前的衣服都湿了。
她拿着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滴，迎着闵玧琪迫切的小眼神说道：“今天，早点下班。”
“你知道的，她现在害怕看见异性，特别是你这种年长的类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为什么会——”
“闵玧琪。”李荼扔掉了手里的垃圾，严肃的说道：“有关于患者的隐私。”
“并不是你一个实习生能够探寻的，知道了吗？”
“如果她走出来的愿意自己告诉你，那也是她的选择。”
这一点其实金硕真一早就同他讲过，甚至后来第一天任职李荼也强调了几遍。
“小朋友，有些事情，我们要循序渐进，也要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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