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北岗少年（四）
“来说说你的有效信息。”
华奇珩横一眼卓其拉，女人的不守信真是骨子里自带的，昨天晚上明明说的是三天后再碰头，结果24小时没到，她就带着催命符来提前打卡。
“信息都在牛皮纸袋里，袁暖暖是个标准的富二代，颜值狗，只喜欢又高又帅门当户对的，目前是东城区蓝青中学校草欧旭的头号粉丝，非他不嫁的那种倒贴粉，不太可能对任森产生兴趣。”
李栋成的汇报材料洋洋洒洒4页纸，去掉10的错别字和词不达意的长难句，华奇珩得到的有效信息就是这么多。
再往细了讲，除去她爸在风口飞上天的发家史和父母花式的双双出轨案，并没有什么新鲜可用的东西。简单来说，袁暖暖就是一个出身复杂为人单纯的白富美傻憨憨，她不太可能被钱诱惑，唯一能让她成为失足少女的只有可能是——情感。
“任森是高一三班排名唯一进了前五的年级尖子生，但他并是不天资聪颖的那种天才。他家境不好，父母离异，母亲独自带着他，靠着在经济适用房社区门前的一个水果摊养大任森，还要时不时地忍受前夫打着看孩子的旗号来薅羊毛，日子很是不易。任森能当学霸，完全是靠着自己不服输的志气和对妈妈的心疼，出人头地的梦想太过迫切，所以玩命儿读书。”
卓其拉带上华奇珩，从操场正中慢慢地走向塑胶跑道，把自己从学生档案中看到的资料信息筛选了一遍，挑重点讲。
不过她的重点有点儿长，他们已经绕着操场走了两圈了。
“但是袁暖暖不一样，就像你刚才说的，她家中有钱，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暴发户也大富人家，不愁吃穿不认五谷，和任森几乎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任森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为什么他们就能凑到一块儿去呢？”
华奇珩想起那夜任森的可怜样，抬头看天：是啊，为什么哇？
卓其拉走在前头突然停下，小雏菊碎花裙大幅度地摆动几下，被微风撩起来一边裙角。
华奇珩一不留神，用胸肌贴上了她的后背。
他人微微一怔，再看卓其拉，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思。
“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父母都是离异，还有就是他们的有一项特长，都是钢琴……”
她突然抬头，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在强烈的阳光下十分剔透，像是能够洞察人心。
华奇珩渐感周身发麻。
“不如从钢琴上看看，也许他们会有交集的。”
果不其然，她又给华奇珩布置了一道新的任务。
此时上课铃响，10分钟课间转瞬即逝。
上午第二节课，只有高三（3）班玄幻般地能排上万年见不到老师的体育课，并且更加玄幻的是他们竟然能够全学期无缺地上满所有体育课，堪称北岗中学第二大奇迹。第一大奇迹是高一（3）班的任森。
每到这天的9点，高三（3）班不务正业的浪子们会踩着鬼畜般的节奏出来放风，体育老师纯属是个牧羊人的摆设。
高三（3）班能有这等嚣张的气魄，功劳完全要归功于他们班内顶级的校霸&校痞团队。他们攻坚克难，在语、数、英、物、化老师轮番占用大家最最热爱得体育课时，坚守根据地大本营，利用良好的群众基础和民心所向的强大力量，一次次将霸课老师逼下讲台，最终扛起胜利的大旗，带领全班同学翻身农奴把歌唱，撒开脚丫子去操场上集体放羊。
华奇珩和高三（3）班的交情不浅，他们曾经是同班同学。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高三（3）班的各位大佬们，也坐上了操场铁皮三角阶梯的最顶端，翘着二郎腿以手肘为支撑，懒懒地瞧着下头走圈的华奇珩和卓其拉，在烈日当头下发出了关于夕阳的感慨。
“他们嘲笑你留级。”
“他们嘲笑你老。”
卓其拉：“……”
她不太高兴，毕竟能留级说明还有朝气，但是老就……
但是她决定吞下这口气，一个在未来大风大浪里披荆斩棘的人，和一群古代人较什么劲。
“今天就到这里吧，任森和袁暖暖的进展需要摸清楚情况后慢慢推进，但是也不能太慢，我们时限一个月，现在已经过了……19小时37分44秒了。”
卓其拉翻起手表，对照自己昨天醒过来的时间，紧迫感油然而生。
华奇珩微微点头，“好。”
她又把手里的几页档案复印件塞给华奇珩，“你平时也要注意一下，风头太盛，容易招惹是非，我们的目的是完成任务回到1年后，千万别被其他事物分了神。”
卓其拉说完头偏着仰了30°，余光瞥到了铁皮三角梯的最高处，丝丝凌厉闪现后，转身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她这段时间很忙，下个月学校45周年校庆，她被校领导点名参加健身操无美感大扭动节目，虽然内心几万只草泥马在奔腾抗拒，但是表面依旧笑嘻嘻地应下了。
华奇珩也偏头向上仰望，不过他的目光一点儿也不冷厉，反而邪恶地朝那方向笑笑，提着书包转身离去。
“哎呦！”
高三（3）班校霸天团的掌门人摸着自己肿了包的大脑门，一顿不爽。
校霸b：“哪里来的石头子？天上难道不是只会掉鸟屎？”
校痞：“啊，老大，你印堂发黑，今晚保护费会不会收的不顺？听说扫黑除恶最近抓得很严。”
老大：“严你的鸡毛腿，我们都是未成年！快去给劳资找创口贴来！”
时近晌午，又是上课时间，华奇珩不好贸然回教室去，为了避开操场上那些嘴上一直飞炮的
校痞小流氓，他在男厕旁边的八角亭里找了个大树遮阴的凉爽地方，坐下研究档案上的资料。
学钢琴好像是门不便宜的手艺，以任森他娘的经济收入，如何能供得起他一学就是十年？
这恐怕是他要重点查实的问题之一，他在复印件的兴趣特长旁边圈了个红色的圈圈。
“可怜天下爹娘心……”
他忽然想到了任森的亲爹，毅然把他从这句俗语中划除，“可怜天下亲娘心，算了，先不管这些，他妈有没有钱供他，都得帮他把经济问题解决。”
华奇珩仔细回想了那夜任森扫码前的话语，袁暖暖是个重点，经济拮据也是个重点，如果有钱给他妈治病，就不存在偷盗的可能性了。
“上课期间不在教室，居然躲在亭子里纳凉？”
一个介于男女之间、稍微比宦官嗓音粗一点儿的声音粗鲁地打断了华奇珩的思绪。这声音分辨率极高，他昨天才听过，他认识。
“严主任好。”
华奇珩快速地收起腿上最上方的那张复印件，在严冬的眼皮底下藏得不露痕迹。这都是每日五更在宸阳殿读书时练就出来对付“东宫三师”的本领，时过千年，依然管用。
严冬这才看起清楚他的样貌，顺便把到嘴的那句习惯性开场白“哪个班的”给吞了回去，直截了当问道：“不上课在这里干什么？”
天了个噜，留级校霸华奇珩，不在逃学就在逃学的路上，要不就在教室里酝酿逃学上哪里去挥霍青春，怎么会躲在亭子里一声不响？
简直百年一遇。
华奇珩目光扫向美人靠，冷淡地回答，“温书。”
啊——
严冬在默不作声地倒抽了一口气。
华奇珩温书？这个理由比美国总统爱好世界和平还要更不靠谱，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傻？
严冬很不开心。逃学可以大方承认，反正臭名昭著的华奇珩逃学也不稀奇，起码说明他仅存一点诚实的优良品质，但是鄙视教导主任智商，就不能忍了。
严冬越想越气，上去一把拎起他的书，“你看到什么鬼？在学校不看教科书还理直气壮吗？”
1厘米厚的课本被他愤然翻动，这居然真的是，教科书？
严冬不死心，把书前后左右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居然没有出现任何不堪入目的颜色书籍或是不着边际的武侠科幻，而它真真正正的是一本，教科书！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本书用红蓝黑三种颜色标注了注释，扉页上还赫然写着三个字：华奇珩。
严冬被明晃晃地闪瞎眼。
场面一度很尴尬。
“严主任批评得对，我不该在上课时间占用学校的公共设施，让原本可以在亭子里乘凉的老师家属和校工学工因为我的缘故，对这块能够遮阳避暑的地方望而却步。我因为一个人的私心，侵害了别人的利益，这不仅不利于扩大我们校区工作人员和居民的文化生活面，还会对其他同学造成不良影响，树立错误的榜样，让他们以为亭子只能给校霸用，严重的话还将阻碍同学们的身心健康发展。我特此做出检讨，检讨书今天晚自习时交到您的办公室。”
严冬：“……”
他还没批评，就已经可以预收检讨了，华奇珩的自我行为剖析犹如燃起来的鞭炮，霹雳吧啦地怎么也停不住，他一度以为自己身处平行空间，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同一张面孔。
严冬卷起来手里的书，“呃……”
“不劳主任动手，我现在就回教室去，和同学们一起同学同问，绝不以特殊身份搞特殊化，也不搞任何不利于团结的小动作。”
他趁势抽走了严冬手里的书，一甩大书包上左肩，溜了。
严冬缓缓地抬起头，才一秒不过就被嚣张的太阳弄得紧闭上荷兰豆大小的眼睛，慌忙地低下头，再往前方看时，华奇珩已经不见了身影。
“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今天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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