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诡笑新娘09
离开娟儿娘家住处，谢绾绾发现苏景琰并未有上马车的意思，而是漫步在街市上，让马车在后跟随。
她不敢做声，不知苏景琰为何如此，只得与汪绪和许福一起在后面跟着。
闲来无趣，便不断打量着苏景琰背影，从身后看，苏景琰身躯凛凛，又不失风度翩翩。今儿个这身雪蓝色绣服倒衬得他清风霁月，不过两步路，已有几位姑娘经过时忍不住朝他看上两眼。
可惜如此皮相，却有着飘忽不定的脾气，谢绾绾如是腹诽，心里顿生遗憾。
忽地，街边有人在唤许福的名字，一行人瞬地顿足，齐齐朝那边看去。
许福似有些不好意思，他朝着唤自己的人回应了下，便开口向谢绾绾他们一一介绍，“他们都是小的的街坊邻居，那个是肉铺的胡顺，我们小吃铺的肉都是从他那里买的，旁边的是和小的一起在小吃铺干伙计的阿虎，那个姑娘是阿娇，隔壁胭脂铺的。”
谢绾绾顺着许福指的方向一一望去，都是同许福一样为生计奔波的平头百姓，几个人投过来的眼神关切，恐怕是知晓娟儿离世而在担心许福。
苏景琰收回视线，侧眸问，“他们可都知道你与死者的关系？”
许福微微一怔，点头道，“知道的，当初还说要替小的去讨公道，但小的担心张家日后会牵连他们，就劝下了。”
苏景琰又问，“县东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知道你与死者的关系？”
许福微微蹙眉似在思索，半晌摇摇头，“除和我们住较近的街里街坊，其他多半是不知的，小的与娟儿虽是相爱，但也还未谈婚嫁，不敢在旁人面前过多相处。”
苏景琰了然挑眉，不再多问，收回的视线时无意间瞥到了一旁的谢绾绾。只见谢绾绾呆愣愣地盯着街对面的糖水铺，望眼欲穿般移不动脚。
从清晨用过早膳出府后，他们便是一路奔波，现在已近日上三竿，还从未歇过脚。平日里他与暗卫皆为男子，奔波些倒也无妨，如今有个身为知县千金的谢绾绾在，确实是他顾虑不及了。
“若想吃便去吃。”苏景琰轻咳一声，故作语气生硬道。
谢绾绾根本就没想过苏景琰会顾及到她的心思，她神情一怔，看着苏景琰眨了眨，旋即露出笑容，狐狸眼笑得弯弯。
“谢王爷！”她声音满是欣喜，似是他满足了她多大愿望似的。
谢绾绾提着裙摆小跑着穿过街，寻了个座位，看着面前数种糖水再三纠结，最后向老板要了碗红枣莲子羹。
没一会功夫热腾腾的莲子羹便端了上来，她没着急去喝，而是用手捧着碗，想要缓和微微冻僵的手指。
须臾，她一手端碗，一手舀着勺子，细嚼慢咽地喝起羹。莲子被炖得软软糯糯，放进嘴里，轻轻一抿，便化成了莲子泥，带着清香，配着红枣的浓郁的味道，可谓相得益彰。
满满一勺入嘴，冰糖甜度适中，浑厚的味道在嘴里迸发，在这冬日里真真是满满的幸福。然可惜的是这碗羹里没有银耳，谢绾绾穿越前其实是不喜欢银耳滑滑黏黏的口感的，可如今喝莲子羹真少了这一样，反倒有说不出的遗憾。
在谢绾绾还一口一口品着糖水时，被派去找孙登子的暗卫回来了。那暗卫在苏景琰旁侧低声说着什么，谢绾绾离得远看不清，但却看到了苏景琰剑眉微敛、下颚收紧的神情，恐怕是有不尽人意的事情。
她急慌慌将碗中的糖水一饮而尽，摸了摸腰间，从中拿出个精致的丝质布袋，拿够了钱才刚要放到桌上，恰巧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旁的汪绪的也把钱放到了桌上。
汪绪轻咳，略显尴尬，“王爷叫我来付钱。”
谢绾绾更是难掩惊讶，她觑着瞧了眼街对面仍听暗卫禀报的苏景琰，又收回视线看向汪绪，眼神坚定摇了摇头。
“不用，我自己付便可。”
这碗羹是自己想吃的，也是自己一个人吃见底的，不管怎样都是没有理由让他人帮付，她把钱塞回汪绪手中，旋即又提着裙摆跑着回了街对头。
谢绾绾轻手轻脚回了苏景琰旁侧，未作打扰，在旁仔细听着暗卫与他的对话。
适才暗卫去了孙登子的住处，然孙登子状况不容乐观，因断指未及时就医，伤口感染，整只手泛青灰色，已慢慢坏死，如此情况显然无法徒手将死者扼死。
况且暗卫检查后发现孙登子被断手指为小拇指，这显然也与谢绾绾所验结果有着出入。
苏景琰方才也是提前预料到各种，安排暗卫兵分两路去调查，另一路则是去了赌馆查询，可结果是在那赌馆因还不上钱而断指之人虽不在少数，却都是断在不影响生活的小指，食指断裂，赌馆的人均表示不曾做过。
暗卫在回程中也打探过相关消息，并未问出泉江县还有何人是天生四指或者因意外断指的。
如此一来，似走进来死胡同，今日来县东找到的本以为会成为关键的线索，没想到折腾许久，还是扑了空。
谢绾绾一路闷闷不乐回了府，没了往日灵动模样，像只因丢了鱼而郁郁寡欢的猫儿。
午膳之时，谢渊回府并向苏景琰禀报张老夫人一案已做处理，待新娘案破后，一并执行。
一听此话，谢绾绾眼前炖得浆白的鲜嫩鲫鱼汤、晶莹滴透的红烧肘子，以及青绿多汁的菜心仿若一下子失去了味道，她不过只吃了两口饭，便起身恹恹地道了句“我吃完了。”
回到自己的闺房，她无精打采地趴在罗汉床上，看着自己前一日写成的验状，陷入沉思。
她原本以为验尸破案一事，对于自己这么一个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来说，理应是容易的。甚至以自己所学及实习经验，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解决。
但现在事实证明是自己想得简单了，所以那种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打碎了她本就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谢绾绾甩了甩头，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振作，脑子开始将验尸过程如幻灯片般重新回顾起来。
从尸身种种征象来看，死者首先排除女性。而从扼痕来看，凶手的确仅有四指不错，如此明显特征，应很容易寻得才是，然如今整个泉江县都并无这么一号人存在。
她今早还复验过尸身，除手指缺失之外，也确实没再错过什么……
“小姐，是春雨……”忽地，门扉被敲响，春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春雨为您切了梨子。”
话落，门扉被拉开，春雨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奴婢见您午膳时没什么胃口，于是切了些梨，您快尝尝，水灵得紧。”
春雨将瓷盘放到罗汉床的案台上，谢绾绾本是想说一句一会再吃来着，却赫然看到春雨拇指上的伤口。
她腾地从榻上坐起，盘着腿拉过春雨的手，紧张问道，“怎么伤的？”
“方才给梨子削皮时，不小心划到了。”春雨有些不好意思，将手抽回，“现在已经止住血了，小姐不用担心。”
谢绾绾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好……”
话说了一半，整个人忽地怔住，她紧紧盯着春雨的伤口，眼睛一眨不眨。一个想法突然涌入自己的脑子，凶手不一定是缺指之人，也可能是食指受伤之人！
“太好了！太好了！”谢绾绾激动下榻，抱着春雨的脖子一连蹦跶好几回，“谢谢你春雨！”
说罢，她松开被自己整的有些呆愣的人，慌慌忙忙穿上鞋，跑出了房间。
她一路跑到了苏景琰下榻的地方，待暗卫进屋禀报完，进了屋。
苏景琰房间内有着淡淡白檀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很是类似，此刻他正端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她进屋，便将书卷随意放到案台上。
眉头微挑，语气淡然，“何事？”
谢绾绾福礼，垂眸道，“臣女方才受了丫鬟的启发，意识到是自己浅薄武断，仅判断了表面，便以偏概全。”
她话语稍顿，深吸一口气，“死者除缺失手指之外，还有因食指受伤而无法用力的可能。”
她将话说完，觑着瞧苏景琰的反应，却见苏景琰并未表现得有一丝意外，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
谢绾绾此刻觉得自己更是蠢了，苏景琰这副态度明显是早就想到了凶手手指受伤的可能。
羞愧感不受控的蔓延开来，自己竟然被一个古代人比了下去，她握紧裙裾，牙齿轻咬薄唇，为自己的掉以轻心不甘心着。
就在她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转身离开时，汪绪敲门进到厢房，径直走至苏景琰跟前，递上一封信笺。
见苏景琰或许有要事处理，谢绾绾便再次福礼准备退出厢房，她才刚准备抬步，苏景琰一贯冷淡的声音倏然传来：
“阜垣县半年前有一起相似案件，死者嘴角开裂穿红裙挂于悬梁之上，死者丈夫头部有重物击打痕迹。曲县两个月前也出现相关案件，死者症状均相似，且夫妻间都并非男欢女爱的嫁娶。”
苏景琰将信笺所写内容传达出来，语气一顿，“昨日验尸，你说凶手具有仇恨欲和仪式感，本王虽不清楚你所谓的仪式感是什么，但派人去查了相关案件，这般结果，你怎么看？”
谢绾绾稍有失神，她略有疑惑地看着苏景琰，本以为因自己验尸上的不严谨，苏景琰可能不会再给予自己机会，却万万没想到现在她被苏景琰问如何看待信笺上的内容。
她瞬地眸色一沉，正色道，“臣女认为，凶手在婚嫁一事上产生偏执，可能他因婚嫁一事受到伤害，便施加于其他人。死者嘴角开裂，也证明是凶手是在强制让新娘露出笑容。”
谢绾绾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倏忽间，她看着苏景琰那双如深潭般的凤眸怔了一瞬。
难怪今早苏景琰会问许福都有谁知道娟儿和他的关系。
原来那时，他就已经料到了，谢绾绾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人间阎罗的可怕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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