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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定心丸


辰时初,竹林书院。

        孩童们映着朝霞,结伴而来,小坡上,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一大早,莫漓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和小胖两人站在竹舍门口,迎接前来上学的孩童。

        到了授课时间,十岁以下的孩子被安排在课堂的左边,莫漓教他们念《三字经》,《弟子规》,给他们讲“仁,义,诚,敬,孝”的做人道理;

        等小童们摇头晃脑地开始自由诵读了,他又来到被屏风隔开的右边,给年纪稍长的学生讲四书五经,教他们仁义道德、天地经纬。

        一左一右,两相交替,学生们还有休息喘气的时间,先生可就苦了,席不暇暖,片刻不闲。

        好在,莫先生不急不躁,两边的授课各有侧重,把课堂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不显得十分吃力。

        等风言找过来时,左边的“幼儿班”秩序井然,孩童们都在低头写字,莫漓端坐在右侧的矮桌旁,一手举书,一手握扇,正在给“高年级”的学生讲解《论语》: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段话的意思是……”

        “先生先生,不惑就是没有烦恼吗?”

        “天命是什么命?”

        “耳顺是指耳根子软吗?”

        “这里为什么没有讲二十岁呀,先生?”

        七嘴八舌的提问从堂下袭来,打断了先生原本的节奏。

        那人却也不恼,目光从书页中抬起,扫过底下一片求知若渴的眼睛,欣慰地笑了——他是镇上少有的,鼓励学生课上自由发言的教书先生,其尊重孩子天性的教学理念,领先同代人至少三百年。(作者瞎掰的)

        莫漓放下书本,等秩序稍作恢复后,这才用他那柔缓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说道:

        “不惑,是指习得知识后,不轻易感到迷惑;天命,是指由上天控制,不为凡人意志所转移的事情;耳顺不是耳根子软,而是指能够正确看待和自己不同的观点。至于二十岁嘛……”

        说到这里,他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继续道:“《礼记》有言,二十曰弱冠,男子到了弱冠之年,要行冠礼,以示成年。弱冠之后,便不再是懵懂少年了,要以家族振兴、经世济国为己任……”

        风言对“之乎者也”的语文课一向不感冒,听到这段,却不禁把他的话在大脑里过了一遍:

        古时的男子,二十岁就要独当一面了,莫漓大概就是各中典范吧,二十出头,已是沉着大气,事业有成,独自把生活张罗得井井有条,还开设公益学堂,用所学知识造福一方百姓。

        再对比自己,大学毕业两年多,恋爱没正经谈过,工作上一事无成,花起来钱来毫无计划,有时月底还不起信用卡了,还要伸手找父母要,简直是废柴一个。

        ——本来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是想过来探查一下莫漓的底细,可挡不住那人春风化雨般的感染力,风言的思绪彻底跑偏,开始跟着课堂的内容检讨起了自己迄今为止不太长的一生。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辈子真真是过得平淡如水,毫无建树,便自怨自艾地生出一股强大的挫败感来,如丧家之犬一般,站在门外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宋小胖刚好穿过门廊,冲她阴阳怪气了一句:“风姐姐又来找我家先生?”

        什么叫“又来”,不就来了两次吗?

        小胖碰见漂亮姑娘,一向是要上去搂搂抱抱,占一番便宜的。这回见风姐姐发髻周整,面容旖旎,与昨天相比俏丽了许多,更是不能放过,刚走到风言身边,他那只胖乎乎的爪子已经贴上了对方裙角。

        风言用“一指禅”顶住小胖额头,把他推远,问:“你怎么跑出来了,不用上课吗?”

        小胖一脸嬉笑,指了指手中的墨汁:“我去给先生取墨了。”

        风言一看他的小黑手,又翻了一下方才被他摸过的裙子,果然,洁净的布料上平白多了五个黑手印,气得她照着那孩子的脑门上,弹了一个重重的脑喯儿。

        “啊……姐姐饶命。”小胖捂头求饶,手上的墨汁又沾到了他的小圆脸上,看上去倒有几分天真可爱。

        “去把你们先生叫出来,就说我找他。”

        小胖委屈巴巴,抱头进去叫人。

        片刻后,莫漓给少年班布下了自由诵读的任务,又巡视了一遍幼儿班写字的情况,这才从学堂的侧门出来。

        那人手握纸扇,步伐端正,衣衫边角被微风恰到好处地扬起,轻盈、飘逸,如云雾中乘风而来的仙子,还是自带bgm的那种。

        风言看得一愣一愣的,隔老远就能接收他春风拂面的气息。

        走到风言面前时,“仙子”唇角微展,不笑而自带笑意,目光里满是和煦,一句“闻小姐,今早怎么有空光临竹舍”的亲切问候,便将风言对他的种种怀疑消除干净了。

        难道昨晚是我眼瞎看错?如此纯正之人,怎么会是深夜入袭的黑衣人。

        风言有些混乱,她心虚地回避那人的目光,低头搓了搓裙子上的黑手印,半天搓不掉,自己烦躁起来,着急回了句:“别叫我闻小姐,我不姓闻。”

        莫漓满眼疑惑,没有接话,脸上却依然是一副能包容全世界的谦和表情。

        在他一丝不苟的形象面前,风言总觉得自己像未开智的猴子,不是鲁莽,就是唐突,不是无知,就是蠢笨,只好窘迫地解释道:“那个…不…我是说,别叫我闻小姐,太客气了,叫我风言就好,风言就好。”

        莫漓连忙摇头摆手:“不可不可,未出阁的女子,怎能让父母长辈以外的人直呼其名呢。古语有云,女子在家……”

        正当他准备把各种道德规范、礼仪宗法搬出来,给这猴子一一讲解时,风言一激灵,冲上去用两只手抓住了对方还停在半空的胳膊——刚好是昨天她用瓷枕砸中那黑衣人的位置——使出一阵阴力,狠狠了捏下去。

        若昨夜的黑衣人真是他,手上一定会留下被钝器袭击的伤痕,被她这么用力一捏,还不得原形毕露!

        风言暗自得意,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给自己这不成体统的举动配上颠七倒八的告白,想着借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莫先生……是!我无知,我浅薄,我不懂礼数,我自惭形秽,我不配为人……还不是因为家中父母忙着赚钱,疏于教导,我一个弱女子,浑浑噩噩……才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说话间,她的双手前后移了移位置,隔着衣服,把莫漓前手臂上的每一寸筋骨、皮肤都捏了几捏,揉了几揉。

        遭此无礼袭击,莫漓脸上竟未见一丝防备和反击之意。

        出于礼貌和涵养,一方面,他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个黄花大闺女与自己如此拉拉扯扯,实属不妥,所以红着脸,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但被风言疯狂“探索”的手臂,并未看出异样,甚至连一点因为疼痛而自动躲闪的条件反射都没有。

        另一方面,莫漓着实是个耳根子软、心肠更软的老好人。一听风言哭诉陈情,他便照单全收、感同身受,脑部了一大堆对方的不易之处,把风言的苦难当成自己的苦难,并暗暗决定,一定要尽力帮助她。

        男的深情,女的跳脱,一场牛头不对马嘴的交谈尴尬地悬在半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这时,课堂上学童们的朗朗读书声,恰到好处地随风飘来,稍稍化解了空气中的不协调感: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莫漓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转念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喊了声对方的名字:

        “风言——”

        声音有点小,但语气干脆,听起来像一个掷地有声的决定。

        风言以为自己幻听了,神思卡顿一秒后,没当回事,然后继续扮演骨科医生的角色,给莫漓“检查”伤情。

        很快,莫漓鼓足勇气似的,温柔地叫出了第二声:

        “没关系的,风言……”

        “生活总有不易之处,你也无须妄自菲薄。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伐和节奏,只要一个人始终是致力于向前的,那总还不算太差,一时的不如意无非是进展慢一点而已,并无大碍。”

        他没看出这话对听者的震慑力,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你若是想学习……我是说,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不妨也来竹林书院听听课,我愿意尽全力教导你。”

        “你叫我什么?”握紧的手一下子松开了,风言魂魄归体,从信口胡诌的疯癫中恢复正常。

        连日来,那些隐匿在她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偷走她人人生的愧疚、对新环境的疏离、对家人朋友的思念、被夜袭后对未知的恐惧——随着这声呼唤,霎那间烟消云散了。

        她觉得,从前的“闻小姐”、“风姐姐”,以及小白和王姨直呼的“风言”,那一双双满含期待和善意的眼睛,凝视的是另一个人。

        只有这一刻,这一声“风言”,那双闪着光的眼睛洞穿了层层迷雾,看到的是自己,是那个24岁,却总认为自己一事无成的陈风言。

        她的怯懦、渺小,和混乱,好像被一双包容的大手,完完全全地接纳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风言有点愣,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本是真诚的抚慰,对方却回敬了他一脸惊愕,莫漓以为自己失礼了,连忙行礼道歉:“风……闻小姐,是在下冒犯了。”

        “不,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人用十二分的诚意回望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莫先生以后就叫我‘风言’,可好?”

        就像在未知和黑暗中摸索的人需要一盏指路明灯一样,此时的陈风言需要有什么东西,让她抬眼望去就心神归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因何缘故身在此间。

        莫漓的声音,就是那盏明灯、那颗定心丸,是一句暗含魔力的咒语,把她从光怪陆离的陌生风景中唤醒,让她不至于忘了自己是谁。

        面对这样的祈求,莫漓怎会拒绝?此刻,他还不懂自己对那个风中飘摇的女孩的意义,只是庆幸于自己的鲁莽并未冒犯到对方,终于煽动着密而黑的睫毛,轻轻点头称好。

        没给对方留太多心潮泛滥的时间,莫漓顺势拉起风言的手腕,说道:“风言,你跟我来个地方。”

        “啊!这是?”

        被他秀拔的身躯拉着走,风言从感性中回过神,转瞬间,化身被校草钦点的壁花小姐,一时心神荡漾,飘飘欲仙,脑补着校草即将把她带到无人的图书馆、实验室、游泳池,对她做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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