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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摸底考试


从春梦中苏醒,风言环顾四周,发现莫漓把她带到了竹舍左侧的偏厅。

        那人正颜厉色,将她引到一张长形书案前坐下,又从旁边的柜子拿来宣纸、毛笔,问道:

        “风言,你可曾读过书、写过字?”

        咦,拉我来偏厅,是为了摸底考试?看着眼前的莫漓一改刚才知心大哥哥的形象,摇身一变,把自己摆上了教导主任的位置,风言不禁挺直腰板,给自己打了一支强心针,道:“当然读过了!”

        “哦?都念过哪些?”

        “欸…这个嘛……”

        古人说的读书写字,读的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写的是是楷篆行草,可现代人在学校里学的是语数英,政史地……完全不是一个系统的。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在大学念的是侦查学专业吧。

        风言艰难回忆了中学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十分心虚地回答:“我嘛……念过一点《论语》,《诗经》啥的。对了,唐诗宋词,也会一些。”

        “太好了,女子之中,能对儒家经典和诗词歌赋均有涉猎的,实属难得。”莫漓双眼放光,一时对她刮目相看,话也多了起来:“我也时常和倩儿说,女子啊,不应总囿于深闺,能读书识字,也是有助于通晓事理的。将来……”

        “说得轻巧,你们古代男子几乎垄断了所有的社会资源,还编出一大堆三从四德的礼仪规范,像枷锁一样套在女子的身上,现在又跑来说什么不应囿于深闺,应该读书明理,哪有那么容易啊。”

        风言白眼一翻,插嘴将兴头上的莫先生打断,说到激动处,恨不能盘腿而坐,为天下苦情女子打抱不平:“女子十八岁以后,特别是倩儿这种大家闺秀,嫁衣一穿,盖头一蒙,那是要嫁人的。去了夫家不是伺候老公,就是服侍婆婆,再不就是生孩子、带孩子,到时候谁听她吟诗作对,谁跟她附庸风雅?”

        回想自己的亲身经历——跟别人说起自己的职业,得到的回应无一都是“女孩家的,做警察多危险,做老师不好嘛?”在单位碰上“扫黄打非”,所长也不爱派她去,“前线的事还是男同志上吧”,而遇上行政类的琐事杂事,领导又会理所当然把活交给风言,美其名曰“女同事做事细心,有服务意识”……

        我可去他的“做事细心”、“服务意识”。几百年过去了,领导们的观念和莫漓那个年代比,竟也差不了多少,无非还是那套“男主外,女主内”的腐朽思想。

        因此,遇着这类站着说话不腰疼、对女性的难处视而不见的言论,风言总忍不住要上去争辩几句。

        被不依不饶地喷了一脸“歪理”,换作一般人早该恼了,莫漓却只是静静倚在长案旁,手指轻叩桌面,耐心听风言发表完这段来自21世纪的女权宣言。等风言叽里咕噜一大堆,说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时,他才淡淡开口总结。

        “没想到风言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深远的见解。”莫漓将折扇收起,轻轻落于掌上,又道:“三从四德,乃女子自古便遵循的规范,男子在外打拼,女子在内安宅,如此方能夫妇同心,安居乐业。先贤这样教导后人,总归是有其道理的。”

        “不过,古来女子多有不易,命运多由父母、兄弟、丈夫把控,如若遇到肯看护照拂的,自能得其庇佑,如若不能,大抵也是沦为浮萍蒿草,举步维艰。”

        “我素来没有母亲、姊妹,想来对女子的难处知之甚少,方才的话,是我失言了。”

        利益既得者,向来少有为低位之人说话的,能开口为女人的不易说上几句的男人,更是难得。在风言看来,这类人必是心胸宽广、深明大义的,每每遇到,总能使她心生敬佩。

        可一下子让人捧得这么高,她又不好意思了,随即便服软下来:“我就是随口一说,先生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而后,她又借机追问:“莫先生,您刚才说,您素来没有母亲、妹妹,这是……?”

        “倩儿说你肩上负了伤,醒来之后很是事情想不起来了,我倒把这事给忘了。”

        莫漓气定神闲,边说,边打开桌上的一方梅花端砚,左手挟住白衣袖口,右手握起一柄小勺,从一圆形陶碗中舀出几滴清水至砚台上,然后扶起墨条,轻轻研墨。

        配合手上的动作,他语调轻缓地讲着自己的故事:“竹林书院虽说不算大,但你以为平日里都是我一人打理吗?”

        风言手肘撑于桌面,扶着下巴,细细欣赏那人摆弄笔墨纸砚,只用眼神传递了好奇之意。

        莫漓颔首,眼随手动,又继续:“我自幼父母早亡,是跟着叔父叔母长大的。叔父叔母靠些买卖货品的小生意糊口,常年四处奔走,赶路时,就把我放在马车里读书玩耍。我叔父为人忠厚老实,话不多,叔母却精明能干,路遇凶险时,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家里有事需要拿主意了,叔父也要看叔母的眼色行事。所以呀,我儿时常以为,一家之中,竟是由女子说了算了的。”

        “那你叔母会管你管得很严吗?”

        “那倒没有,二老对我甚是疼爱。”莫漓研好墨,把一只刚开封的小狼毫悬在陶碗中泡了泡,淡然一笑:“行商赶路本是不易的,他们却从未让我干一点粗活累活,到了城里中转歇息时,叔母还会聘请先生到客栈教我读书习字。”

        “六年前,叔母说我既已成年,总漂泊在外也不是个头,刚好那阵子途径竹溪镇,我误打误撞入了这片竹林,一时心生陶醉,流连忘返,叔父叔母便决定在此安定了。”

        “好了,别只说我的事儿了。”莫漓将泡软、蘸好墨的笔递到风言手上,又把一张印有小楷方格的宣纸铺开,说:“让我看看你的字吧。”

        颠沛流离的童年经历,最能获取单纯之人的同情与好感。风言听得入迷,内心有个柔软的角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戳了一戳,开始关切起了莫漓的生活细节。

        例如,他是怎么长大的,儿时喜欢吃些什么,有没有童年玩伴?来到竹溪镇后,可有喜欢的女子?对他呵护有佳的叔父叔母,此时又在何处……?但也隐约猜到,细问下去,这背后必是有许多心酸不易之处,虽然莫漓讲得云淡风轻,面色不改,但她还是能从此人身上嗅出一丝悲凉的底色。

        风言不忍开口,收回漫游的神思后,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古今中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经典名句: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姿势讲究,头正身直,一笔一划,甚是投入,不知道的,以为这是蔡文姬在世。

        莫漓好奇地探头一看,竟是满纸的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如同春蚓秋蛇爬过的痕迹,定睛细品,句中还夹着几个书写错误,如“鵝”、“綠”、“撥”等字,一时对这女子的才学水平也有些摸不准了,只道:“好诗,好诗,这是唐代大诗人骆宾王的《咏鹅》。”

        接着,他弯腰提笔,悬腕运转,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咏鹅》的繁体版,笔翰如流,刚柔相济,满纸的隽永飘逸,和风言的鬼画桃符形成鲜明对比。

        墨的幽香,竹的清雅,连带着衣袖上淡淡的皂荚味,一起卷入凉风中,钻进风言的鼻子。风言哪还顾得上写字,视线虽专注于纸上,内心却已砰砰狂跳。

        她一动不动地屏住呼吸,生怕失了分寸,却感觉到先生的身躯伟岸,如高山一样立在她一侧,安稳又可靠,不禁生出几分小鸟依人的娇柔来,觉得自己像是被盾牌护着的珍宝。

        大部分的时间里,风言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现实生活中,她是从不撒娇,遇事总冲在最前面的女汉子。

        “风言,你看。”莫漓握笔的手伸到她眼前,毫不客气地把那鬼画符上把几个简体字一一圈出来,拿起自己的那张,比对道:“这几个字,书写有误,规范的写法可以参考这里。”

        “另外,落笔挥毫讲究笔画精准,线条流畅,你的字横不平,竖不直,忽大忽小,结构失衡,还需多加练习才行。”

        “我这是……”

        被揭短的风言无地自容,又气又恼,说她的字丑,她认了,可说她写错别字,这就很伤人了。可惜她不能跟古人解释,现代简体字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只好忍气把锅背了。

        说话间,莫漓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入门字帖,递了过来:“这本字帖不妨拿回去对照练习,你如此聪慧阔达,不日定能笔走龙蛇。”

        翻开一看,见满纸尽是“一、十、人、日”的小学生入门汉字,风言便颤颤悠悠地合上,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看来,这场摸底考试,老师给她当场判了个不及格。

        “可是还缺了纸笔?容我给你包一份带回去。”

        “不不不,不用,我练就是,练就是。”

        莫漓像个老学究似的,满意地点头笑了笑,又道:“另外……方才我在外面说的话,还请你考虑考虑,如若有空,不妨每日抽点时间来学堂听听课,如何?”

        惭愧至此,也没脸推辞了,风言只好点头。

        此时,学堂上传来阵阵喧闹声,怕是那天性顽皮的孩童们见先生不在,终于不安分了起来。风言知道莫漓放心不下孩子们,便劝他赶紧回去上课。

        并排走出偏厅时,风言吃了蜜一般,暗暗计算着自己和莫漓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几毫,也默默憧憬着,未来每天都能在课堂上见到他,受他亲自提点指教的场景。

        谁知身旁的榆木脑袋不解风情,又给那傻大姐送去当头棒喝:“正好,前几日江婆婆来与我说,想让倩儿来学堂听课,如今有你陪她,两人正好可以作伴了。”

        “什么?!”风言一个趔趄,差点在门槛上摔个人仰马翻。

        合着折腾半天,就是为了让我给倩儿当陪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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