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浮影
朝堂之上，赵筠怒视着堂下群臣。
“不过是每年例行的官员考核，今年的结果真令人惊讶啊！”赵筠气得直发抖。
每年核查官员功绩或是过错，再行升降官职之事，今年负责督查的是以江淮衍为首的朝臣，那些当年反对江淮衍进宫的人大多都被查出问题来。
问题是真问题，大多是陈年旧事，起初无人敢管，江淮衍并无官职在身，权利却比旁人大得多，这些人背地里的勾当，江淮衍若是察觉了，必定不会让他们好过。支持江淮衍的官员里不是没有这样的人，江淮衍都设法将亏空填上，他们贪掉的钱财多数都吐出来了，江淮衍也只是略施小惩。这些事情在赵筠的眼皮底下进行，他却不曾察觉。
账面上一切都没有问题，任谁也察觉不到。
“朕登基也有几年了，若不是夫子布局多年，这些个脏秽狼藉的米虫怕是要将朕的江山吃空了！”赵筠情绪越发激昂。
“陛下，近来江公子的所作所为，臣等都看在眼里，此等功绩，陛下也应当为公子晋升官职才是。”护国公看了看江淮衍，语气并不算和善。
他只是想用官职束缚江淮衍，让他的手没办法伸得太长。
“夫子不任官职不封爵位，是早前就说好了的。”赵筠思量了一会儿，如是道。他看了一眼堂下议论纷纷的群臣，接着道：“但是赏赐不可少，夫子且说说，你想要些什么？”
江淮衍方才揣测着许贺的想法，如今赵筠如此一问，他倒是一时回答不上了。
“嗯……”江淮衍细细思量后言：“我家阿槐如今在宫中当差，不如陛下放她出宫几日，陪我四处游玩一番。”
他本就无欲无求，真正想要的赵筠不可能给他，他鬼使神差地竟这样说了。
还没有人敢问陛下要个婢女陪同出宫游玩，看似无理，但又不是不可以应允。
“自然是可以的，今日便可以出宫去，多玩几日也无妨。”赵筠愣了一下，嘴上满口答应，但心中不免疑惑。
江淮蓁本就是江淮衍的人，若说是偶然被赵筠接进宫来，不好贸然带走，如今以这赏赐为由，也可以将她名正言顺地接回江府，但江淮衍只是想要她出宫几天，他如此爱护江淮蓁，又为何不将她要回来？
赵筠此时对江淮蓁的入宫起了疑心，但想到江淮衍这些年所做之事，全是裨益极大的举措，要说他有危害江山社稷的意图，暂时确实不能看出。想必只是怜惜赵筠思念阿姐，想着让江淮蓁留在他身边，好让他也不至于整日自责愧疚。
江淮蓁在太和殿准备陛下早朝后所用茶水，正是忙碌之时，薛恪竟破天荒来找她。
“江淮蓁。”他看着江淮蓁，眼神中有着一种莫名的忧伤。
“卫将军？”江淮蓁疑惑着他的到来，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我要回去了，回边境，我常年驻守在那里，下次回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薛恪此言一出，江淮蓁便立即读懂了他的神伤。
“边境哪里？”江淮蓁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风崎。”薛恪低着头，似乎要哭出来了。
“哦，那里风光很好。”江淮蓁瞧着他那可怜模样，如是安慰道。
“我不是……不是觉得那里不好……只是我去了，就看不见你了。”薛恪说出此话后，苦笑一声。
他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江淮蓁也不会对他好一些，更不会在她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卫将军是个好人，日后在风崎也会遇到更好的女子。”江淮蓁被他说得竟有些脸红心跳，她见薛恪依旧眼波留恋，轻叹一声后，伸手牵过薛恪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继而道：“若是不见我这双眼睛，你看我，是不是和世上其他的女子一样？”
“卫将军少时所见的双瞳，至今念念不忘，但这只是一双眼睛，人人都有的东西，我的与旁人并无不同，将军莫要再执着于此，而应过好自己的生活。”江淮蓁柔声道。从前她再冷漠，而今数年过去，公子日日关怀，薛恪时时问候，都让她感知到世间暖意，她很感激他们，尝试着让他们也得到回报。
“不一样的。”薛恪将自己的手放下，直直地盯着她，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初见江淮蓁，她就与旁人不同，再遇江淮蓁，她却从未改变。一如从前，淡漠一切。
薛恪明白一个道理，眼神越是空洞虚无，心地越是纯良干净。但江淮蓁的眼神并不是一潭死水，而是似波光粼粼，灵动明亮。
然而江淮蓁的一切，都不属于薛恪。
“阿槐。”江淮衍走到薛恪身后，唤着江淮蓁。江淮蓁不知道方才她与薛恪的交谈内容，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公子。”江淮蓁毫不犹豫地越过薛恪走到江淮衍身边，就这一点，薛恪就输得一败涂地。
“我先走了。”薛恪最后看了一眼江淮蓁，想着此生若无意外，这大抵是最后一面了，虽然不舍，却还是转身离去。
“公子，卫将军是来向我道别的，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江淮蓁解释道，小脸霎时通红，生怕公子生气。
“无妨。”江淮衍满意江淮蓁此时的解释，却介怀方才江淮蓁与薛恪亲密的举动，他不知道江淮蓁是不是对薛恪动了感情，同时也不清楚，自己是介怀江淮蓁对他人的接触，还是介怀自己的棋子对他人动心，日后不再为自己所用。
“阿槐，出宫陪我几天吧。”江淮衍柔声道。
江淮衍每每这样唤着江淮蓁，江淮蓁便心乱如麻，一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是……可以回去了吗？”江淮蓁小声问道，她知道答案的。
“阿槐。”这声是警告，“只是出去几日，陛下还需要你。”
可我也需要公子。江淮蓁失落极了，心中这样想。
江淮衍陪着江淮蓁回住处收拾行囊，路上问道：“阿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就去西北可好？白日的飞沙，半夜的游燐，都是京都见不到的景观。”江淮衍如是提议道。
“去风崎吧。”江淮蓁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明媚起来，“我只看过书中描述，想着能不能亲眼见见。”
江淮衍不知道薛恪去了风崎，便没多想，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只当是江淮蓁爱好独特，由着她去了。
他眼里的江淮蓁，只是个会一直陪着他的人，绝对不会变的，他这样想着，把江淮蓁的陪伴当成了理所当然。
但是他忘了，他只得到了她十五年时间，十五年后，他便不再与她有关。
现如今，以至于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江淮衍都有足够的自信，江淮蓁不会离开他。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时间。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一点点消耗江淮蓁对他的爱，日后，也许十年，也许十五年，也许更久，她的爱消耗殆尽，不复存在，到那时，他无论怎么做，都留不住她。
现在的他还不明白这一点，日后的他，也不甚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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