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顾一野目不转睛的看着阿秀，看着她自在从容的模样，她明知自己听到了她和张妈妈的话，他心口发堵有些不太舒服。
抬脚向前走了一步，离得阿秀近了一些，伸出手摊开了掌心。
“给你和张妈妈买的”
阿秀看着顾一野手里的两盒雪花膏，有些讶然，本能的摇摇头
“小顾，这太贵重了…乡下人整日田里干活，用不上的…太糟蹋好东西了”
她委婉的表示了拒绝，阿秀是知道雪花膏的，老村支书家的文姨就用这个，贵的很嘞，文姨也都是省着用，小小的一盒用上两三个月。
顾一野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他垂眸拧开了一盒雪花膏的盖子，食指沾了些，抬手温柔的抹在了阿秀的脸上。
“呐…你用过了…可就没有不要的道理了”
顾一野轻轻的抓住阿秀的胳膊，把雪花膏放在了她小小的手里。
抬脚就要回房，背心的一角被人拉住
“小顾，咱们两个谈谈，好吗？”
“阿秀，我有些累，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谈”
阿秀看着青年脚步匆匆的回了东厢房，转眼的功夫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来直奔洗澡的小间去了，一眼都没看她。
阿秀握着手里的两盒雪花膏进了厨房，她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大锅里还烧着热水，等下小顾洗完她再收拾。
家里的条件不好，洗澡的小间也只能容下一个人，她没有按上窗户，都是用棉帘子挡着的，不太隔音，哗啦啦的水声传到她的耳朵里，阿秀凝神看着手里的雪花膏。
顾一野飞快的冲完澡就回了东厢房，没有点灯，他坐在土炕上对着窗口，借着月色看着对面厨房灶前坐着的娇小身影。
他的东厢房不算热，桌子上倒满了一杯凉白开，土炕上是阿秀给他铺好的竹席子，地上点着驱蚊的香，枕头旁边有两贴膏药，顾一野知道那是贴在自己腰上的。
她性子直爽又心细如发，事事周全妥帖，高粱说阿秀挂念他惦记他，她对自己那么好可又明明白白的拒绝自己，顾一野知道她是不想欠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多想，阿秀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灶前的那个娇小身影站起了身，她手上拎着一桶热水进了小间。
顾一野平躺在床上，他一向耳聪目明，水声不大像是涓涓的细流，轻柔绵长。
他抓过一旁的纱巾蒙在了脸上，顺带一个翻身趴在枕头上，这下连耳朵都捂上了。
五分钟？十分钟？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顾一野猛地扯开纱巾，翻身坐起大口喘着气，短短的寸头和脸上尽是汗水。
翌日清晨，等顾一野醒来的时候，阿秀背着飞儿早早的下田收稻谷了。
其实他也是五点半起的，他昨晚上折腾了半夜才睡着。
夏天天亮的早，天气又热，乡下人都是天微微亮四点左右就下田干活了。
顾一野洗漱完吃了阿秀备好的早饭，穿上张妈妈给他找出来的那双大一些的雨鞋，一路小跑到了地头儿。
小飞儿坐在竹筐里，被阿秀放在小屋旁有阴凉的地方，手里拿着顾一野买的坦克模型玩的正开心。
青年俯身亲了亲小家伙儿的脸蛋，转身就下了田。
阿秀正弯腰割着稻谷，一双雨鞋落在了自己的眼前，她直起身子仰头看着高高大大的顾一野。
“小顾，你的脚该养一养的”
她无奈极了。
“我一大老爷们，哪那么矫情”
心情似乎不是太好啊…
阿秀不说话了，这脾气真是倔的要死，她刚要弯腰继续干活，肩膀就被青年虚虚的按住，她愣愣的看着小顾拿出方巾贴在了她的脸上，轻轻的给她擦着脸上的汗水。
阿秀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被惊的倒退一步，被身后的田垄绊倒，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她都顾不上看顾一野，大眼睛左右张望着，幸亏了这会儿还早，田间地头上没有那么多人，大多都在埋头干活，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阿秀的反应有点出乎顾一野的意料，他扯了扯嘴角上前握住阿秀的小手就要把人拉起来，阿秀板着小脸使劲的抽手，奈何她的力气没有男人的大。
“小顾你松手…”
她站起身，压着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顾一野听话的松了手，转身就去干活了。
阿秀咬着唇眼神复杂的看着青年的背影，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临近正午时，阿秀走到顾一野的身边，轻声道
“先吃饭吧”
顾一野直起身来，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拎着手里的镰刀走在阿秀的身后。
小屋里凉快的很，中午的饭是昨天晚上烙的大饼，阿秀早上炒了几个鸡蛋，又拿了一碟子腊肉，咸菜，给小飞儿带的是一碗鸡丝青菜粥，都还温着。
两岁的飞儿拿着小勺子自己就能吃，顾一野洗净了手，拿了一张饼撕了饼皮，卷上鸡蛋和腊肉递给了阿秀。
“我不想吃鸡蛋，卷些腊肉和咸菜就好，小顾你自己吃吧”
顾一野听了，放下手里的卷饼，又拿起一张撕了饼皮，卷了腊肉和咸菜递给了阿秀。
阿秀一直垂着的眸子幽幽抬起
“你不要名声了吗？”
“只是一个男人在追求一个女人罢了”
他说着，把卷饼递到了阿秀的唇边。
阿秀薄唇紧抿，身侧的小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微一侧脸错开了顾一野递到唇边的卷饼。
顾一野神色淡淡的收回手，低头吃起了递到阿秀唇边的那张卷饼。
阿秀的耳尖都红透了，她觉得小屋里好生的憋闷，她快要透不过气了，她急需上外边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抬脚跑了出去。
顾一野放下手上的卷饼，拍了拍手起身追了出去。
她跑的急，心里又慌又乱，没注意脚下田垄上趴着的一只青蛙，一脚踩上去滑溜溜软塌塌的，身子一歪，扑在了稻田里，灌了一口泥浆，脸上也沾了泥巴。
顾一野追上来看见这一幕，心里头那股子郁气都没了，忍着笑上前将人扶起，阿秀只是低着头，抬起小手抹着脸上的泥巴。
“你别动，我给你擦擦，不然都进眼里了”
他扶着阿秀，拿着方巾低头温柔的给阿秀擦着脸上的泥巴。
阿秀推他，没推动，一咬牙一脚踩在了青年的脚上，顾一野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到底还是没撒手。
直到女人眼里有晶莹的泪珠落下，落在了他得指尖，顾一野有瞬间的怔忡，眨了眨眼对上了阿秀噙着泪珠的眼睛。
他蓦地松了手，倒退一步，转身大步回了小屋。
稻田一年收两季稻谷，前两年都是阿秀自己，老支书家的胜哥也会帮她的忙，那也要干上五天的时间。
今年，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把稻谷都收了，小顾一个人把三分之二的活儿都干了。
傍晚收工回家，阿秀想背着飞儿，被顾一野抱了过去。
阿秀走在青年的身后，看着他笑着抱着飞儿边走边举着高高，逗的飞儿咯咯的笑着。
“爸…阿…爸爸…飞高高”
她垂下眸子，专注脚下的路，安静的走着。
“呦，好幸福的一家三口啊…”
顾一野抱着飞儿的脚步停下，身后神思不在的阿秀一头撞上了男人的后背。
顾一野回身忙扶住了阿秀的胳膊。
阿秀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几米外倚着自家大门，穿着水绿色的旗袍，纤细如青葱似的柔荑夹着根烟，美的娇娇媚媚的六月。
“不用理她，咱们走”
阿秀扯了扯顾一野的衣角，淡淡道。
“走哪去啊？秀儿，好不容易碰上了还不聊聊”
六月吸了口烟，轻轻的吐出一口烟圈，笑看着顾一野。
顾一野寒着一张脸抱着飞儿径直朝前走，多看一眼都欠奉，阿秀跟在一侧，板着小脸，多看一眼都要折寿。
六月见这俩人都不理自己，也不尴尬，她真是难得见到这么帅气英勇的男人，她在高处看他干了一天的农活，那一身的腱子肉，浑汗如雨时的那种力量和美感，三个吴二狗都比不上这一个，可这个偏偏便宜给阿秀了。
“你是飞伢子的小战友对不对？你是不是上过阿秀的炕，睡过她的被窝了？”
顾一野脚步一顿，回眸冷着脸盯着女人，一旁的阿秀从水桶里拿出一只青蛙，冲着人大步跑了过去，她掰开女人的嘴巴，就把活蹦乱跳的青蛙塞进了女人的小嘴里。
六月被吓的拍打着双手，尖叫着吐出嘴里的半只青蛙，扶着大门弯腰一个劲儿干呕。
她抬头，泪眼朦胧的瞪着阿秀
“你…”
“六月，我今儿还就告诉你，平日里你怎么编排我非议我，我只当你被大粪糊了一嘴，一张口就是恶臭，我不稀罕跟你计较，他是飞伢子的战友，我的弟弟，是人民解放军，他容得你这满身恶臭的女人侮辱？”
阿秀气红了眼睛，弯腰捡起地上的青蛙，站起身来抓住六月精心打理的头发，就要把青蛙又塞人嘴里去，恶心不死你。
六月一只手捂着嘴，一只小手挣扎的推着阿秀，嘴里还不死心的喊道
“那刚才你俩在稻田里拉手摸脸的，你当别人眼瞎吗？敢做不敢承认，还人民解放军你配的上这身军装吗？”
阿秀一听，呼吸都粗了，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恼怒过。
六月见阿秀这般，讥笑道
“看看，我说对了吧，恼羞成怒了吧，小战士，阿秀的炕好不好睡？被窝暖和不暖和？”
六月说着挑衅的看着顾一野，阿秀磨牙
“你好生无耻…”
她一把推了六月，六月自从死了爷们儿，就一直被村子里的光棍汉子们养着，娇儿惯了，哪里是常年干农活的阿秀的对手。
被阿秀骑在身上又抓又打，疯了似的又哭又喊，顾一野捂着飞儿的眼睛，走上前去
“阿秀，停手了”
他轻声道，娇小的女人就跟疯了似的，他松开捂着飞儿眼睛的手，轻轻的握住了阿秀挥打在六月身上的小手
“乖…停手…打她脏了你自己的手…”
六月鼻子嘴角都被打出血了，头发也被扯掉了好多，瘫在地上捂着脸嘤嘤直哭。
早在她喊的时候，邻里的老百姓就都出来看热闹了，没一个人上前拉架的，倒是恨不得上前吐一口口水。
“呸…勾引男人的小娼妇，打死活该”
“阿秀，使劲的打，这□□平日里没少传你的脏话，就是她撺掇吴二狗欺负你呢…给她个教训”
阿秀被顾一野握住手，听着青年温柔低沉的话，她猛地抬起头来，狂躁的眼睛有瞬间的失神。
“乖…起来…”
阿秀木愣愣的，乖乖的听话从六月的身上站了起来。
青年握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六月，沉声道
“我是在追求阿秀，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如果她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娶她做我的妻子，如果她愿意，我求之不得”
六月松开捂在脸上的小手，傻傻的看着头顶的青年。
“你转告一下吴二狗，等晚些我找他喝杯茶去”
顾一野丢下这句话，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一手抱着飞儿，一手握着阿秀的小手，昂首阔步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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