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姜夏在辟雍上课，交际，但是每当空闲的时候她便思念起了在姜国的亲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学校要放十天的秋假，她便回到了姜国。

        姜夏刚到姜王宫，在宫内跑了一圈，各个宫殿也没见到若瑜和怀瑾。于是，她急轰轰问内务大臣：“王妃和公主在哪里？”

        内务大臣慢悠悠地说：“王妃和公主现在在璋县旅行呢，明天才回来。”

        姜夏很失望，她下了课就急匆匆地回家，就为了看日思月想的女儿和若瑜。没想到这次她回家，竟然回早了。

        没办法，她只能去如水堂看看母王。

        姜王这几天处理这如山的公务很久，头晕脑胀，便出来在如水堂附近的竹林里坐坐，听听潺潺溪流，顺便品品茶。她扇扇陶炉里的柴火，老远就看到了垂头丧气的姜夏，唤道：“夏儿，过来，本王有事找你。”

        姜夏跑了过去，问：“母王，什么事情呀？”

        姜王取了些茶放进青花瓷茶杯中，端起陶炉上水已经沸腾的茶壶，在茶杯中注了水，推给姜夏：“你品品这个茶有什么特色。”

        姜夏端详眼前的茶。茶叶形如瓜子，叶片匀整，茶香清丽，汤色清亮，她品了品茶，茶味醇厚回甘。这茶不同于她以前喝的茶，泡了两次之后更加清甜。

        姜夏问：“母王，这茶是什么茶？和龙井的味道很像，但是比子国龙井多了些药味。”

        姜王说：“这茶为萧州瓜片，是最上等的绿茶。”

        姜夏捉摸不透姜王的心思，问：“难道母王今日找我就为了品茶么？”

        姜王说：“你还记得萧州是谁的封地？”

        姜夏想了想，谁谁的封地这事儿她小时候记过，但是现在已经忘了，平日里回了家不是和若瑜怀瑾在一起，就是看看母王处理过去的公务，学学国内的政策变迁。她想不到，便猜了猜：“羚大夫的封地？”

        姜王满意地笑了笑，说：“是呀，上半年本王收到羚大夫带来的萧州瓜片的新茶，但是一直都收着，今天是我去参观羚大夫封地的日子，但是我现在特别忙，就想着让你替我去羚大夫的封地。”

        姜夏听姜王说起过萧州，萧州是姜国的奇葩宝地。那里原生环境虽然气候温和，但是经常受到洪水和旱灾的威胁。原本那边可以种植的农产物很少，但是在羚大夫的管理下竟然能够实现逆风翻盘。现在萧州交的税是卿大夫封地里最多的，而且犯罪率极低，出人才位于全国第二。

        萧州虽然是和子国接壤的地方，但是距离姜国都城极近，只需要乘马车一个时辰就到了。坐在马车里，群山绵延，层峦叠嶂。刚刚进了萧州，就见远处弥漫在无边无际的麦田之中，一群人弯着腰割着小麦，堆成了山。也有的一群人在江边放牛，或者是在江里捞鱼，渔唱与牧歌之声，或远或近，时起时伏，相互交叉地组成富有田园之歌。

        姜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一起劳动的画面。

        见到了羚大夫，姜夏有些大吃一惊。平日里干净整洁又喜欢打扮自己的羚清之，此时此刻大声喘着气，像是跑了很久才过来。她从上到下都沾满了泥土，手已经粗糙，她的脸被晒得黝黑。

        姜夏和羚大夫行了君臣礼，便问：“羚大夫，您这身行头是？”

        羚大夫还是笑着，鱼尾纹上开了花，说：“现在是农忙的时节，我刚才和公社的人一起收获了麦子。收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天竟然是姜王拜访封地的时候，便请了假，匆匆跑过来。”

        姜夏问：“您是卿大夫，难道不是别的下人来为您收麦子的么？为什么您还需要自己主动下农田做这些粗活。”

        羚大夫和姜夏走着，边走边说：“因为我这里实行的制度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我这里实行的是公社制度，在公社里的每一个人都得劳动的。”

        姜夏从未听过这样的制度，便追问了起来：“公社制度是什么？”

        羚大夫说：“我们一起看看这里，就懂了。”

        带着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姜夏四顾望去，她发现这里的管辖地和别的管辖地是不同的。别的管辖地要么是三家一起合作，要么是一家一家地收割，而萧州这里是上百人一起合作，一起收获农田。

        姜夏奇怪地问：“这么多人一起收获，分得清彼此么？”

        羚大夫说：“我们这里的公社制度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其他地方是一家一田地，我这里是二十家为一公社。一个公社内部的所有的财产，比如说农田，都是共享的。”

        姜夏听了更惊奇了：“这么多人共享，难道没有矛盾么？”

        羚大夫反问道：“难道一家一田地就没矛盾了？”

        姜夏没啥生活经验，便向羚大夫请教。

        羚大夫说：“以前是一家一田地。一家分得的土地获得的产量就凭天气和土地本身品质来安排，我这里气候不好，田地收获不好就会发生抢夺其他人家田地的事情；后来我们这里为了解决矛盾，便组成了公社。在一个公社里，土地财产资源是共享的，这样不知怎么地，我们这里作物的产量竟然提高了。于是这样的制度我们就继续延续下去。”

        姜夏问：“那你们这里会不会出现劳而不获和不劳而获的现象呢？”

        羚大夫说：“以前是有的。但是我们这里形成了尊重劳动，崇尚劳动的社会文化。现在我们这里是没有不劳动的人的。”

        姜夏对此拍手称绝。

        姜夏看着沿路上的房子。萧州的房子和别的地区的房子不同，别的地区的房子明显呈现出户主的不同贫富，但是萧州的房子多为高大两层房屋，而且一户人家看上去至少有十多人，极少的房子是矮小的，看上去能住一家四口。

        姜夏问：“我知道萧州很富裕，但是为什么萧州的房子家家户户能那么大？”

        羚大夫说：“因为我们这里多是母系家族。”

        姜夏疑惑了，问：“母系家族能这么富裕？”

        羚大夫说：“我们这里原先也是有父系家庭的，但是父系家庭有婆媳矛盾、妯娌矛盾，特别多矛盾和算计。一直是父系家庭，我们这里养不活人，更富不起来。于是我们这里重新组成了母系家庭，不嫁人，也不娶人。男子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孩子归女方抚养。以姥姥、舅舅、母亲、孩子组成一个家庭，这样能够避免父系家庭内部的各种因为割裂产生的矛盾，家庭能够更稳定。我们这边一家母系家族少则三四人，一般有二十人，我家多些，四十人。”

        姜夏问：“你们这里如果有情人想要结婚，怎么办？”

        “我们这里虽然主要是母系家庭的，但还是有父系家庭的。因为我们这里地理环境和文化因素，母系家庭能够更稳定，更养得活人，存得住钱。如果有两情相悦的情侣愿意组成一个家庭，那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这边大多还是男子分家和外来的女子结婚，等到一两代之后便又恢复了母系家庭。”

        羚大夫忽略了姜夏震惊的表情，慢慢地说：“我们就以一个稳定的家庭为原子，以二十家家庭组成公社。在这个公社里面，人人各得其所，各司其职。比如说一些人同时擅长做饭与照顾孩子，那么她就可以负责公社里的饭菜，照顾公社里的孩子们。”

        姜夏问：“你们这里没有贫富差距，怎么能发展起来呢？”

        羚大夫自豪地说：“我们这里贫富差距本来就是客观存在的，但是让本身出于劣势的人们活不下去的社会才是发展不起来的。有的老人失去了子女，在其他地区这样的老人只能自生自灭，但是在我们这里有来自公社的人的照顾，公社里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有的残疾人虽然身体有毛病，但是盲人能学习卜算，聋人能学习体力的劳动，哑巴能学习写作，失去手臂或者是腿的人也有能做的事情，这些人都能为公社的发展尽一份力。”

        姜夏对羚大夫所说的惊得嘴巴又张了大些，感叹：“这样的社会和《道经》的大同社会多么相似！”

        随着羚大夫到了她家门口。羚大夫的房子称为母屋，是三层四合院的木制房子，只有用于会客的房子是两层。听羚大夫介绍说，会客的房子称为祖母屋，是家庭集体活动的场所，一家人议事、炊事和祭祀都在这个屋子里进行的。平时是她是住在祖母屋的，因为自从她的姥姥们和妈妈们外出发展，她家里只能让她作为当家人。

        姜夏进了祖母屋，祖母屋内却非常亮堂，屋内最显眼的是两根柱子。羚大夫介绍说：“这两根柱子是这母屋的顶梁柱，都是同一棵树上截下来的。左边是头部的柱子，称为男柱。右边的柱子是根部的柱子，称为女柱，象征着女人是我们家庭的根。有根才有树干，才能有树叶，才能有发展。”

        羚大夫生起了火塘，让姜夏坐在火塘边。

        姜夏看着羚大夫这张依旧如十年前年轻的脸，问：“羚大夫，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您和羚岳老师没有老去呢？”

        羚清之烤了烤手，说：“您也知道，我们是不死国的遗民。不死国女性有女娲的血脉，如果不是因为伤痛生病，成长为中年之后便不老也不死。”

        姜夏又问：“那您和羚岳老师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小妈妈。”

        姜夏感到疑惑：“羚大夫，难道羚岳老师还有大妈妈？”

        “在我们这里有个规矩，只要我们姐妹中其中一个人生了孩子，那个孩子都要管我们叫妈妈。虽然我是岳儿的生母，但是我有一个姐姐羚守雌，所以说她叫我姐姐为大妈妈，叫我为小妈妈。”羚清之解释道，“羚守雌这名字想必你是听过的，她在媅国作相，岳儿在辟雍上学和学习都是和她一起住的。”

        “有些抱歉的想问一句，您今年贵庚？”

        羚清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按照年龄，你叫我太姥姥都不为过。”

        姜夏又一次被震惊到了，轻声问：“冒昧地偷摸摸问问，羚岳老师多大？”

        “你猜？岳儿的女儿已经和你差不多大小了，现在在姜国泮宫入学。她刚刚放假才回来，现在还在公社里劳动呢。”

        姜夏这才注意到羚大夫家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仆人，便问：“您现在这么大房子，没有仆人么？”

        羚清之说：“请啥仆人呀！我们都是以一个公社为单位，到了大扫除的日子，几个当家人聚集起来一起打扫房子。”

        姜夏解释自己的想法，说：“可是你把要做的琐事外包出去，这样他得了钱，你得了服务，这不一举两得么？”

        羚清之说：“在现在的社会，再怎么以货币换取劳动，那对劳动的人也是不公平的呀。”

        姜夏还是不明白羚清之的用意，便追问。羚清之只好说：“把劳动外包出去让其他人为你服务，这是不好的。我的信仰是大家一起劳动，劳动才是最快乐的事情呀。”

        姜夏回到了家，告诉姜王今天在羚大夫封地内学到的故事。

        姜夏感慨说：“要是能推广萧州的发展模式那该多好呀。”

        姜王叹了叹气，感慨：“萧州模式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想要推广全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姜夏问：“为什么？”

        姜王说：“这样，会动了太多人的蛋糕。说真的，萧州模式能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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