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自那日从聚会回来后，霍怀德的心愈发不能平静。
有一团浇不灭的□□在心底温吞地燃着。
他声称晚宴上可以打听到尉迟峥的消息，实际上只是诱哄了燕识鸿成为自己的男伴参加晚宴。曾经那颗在政商宇宙中最耀眼的新星，如今落魄得只能委身依附他人，这在践踏他那高傲自尊的同时还给自己赚足了脸面。
两人的露脸果然引起权贵间不小的议论。
只是，拨开阿谀奉承的甜雾，他看见的是一双双贪婪觊觎的眼。
早在尉迟家于政商两界如日中天之际，燕识鸿就是他们手中的一杆烈枪，狙刺所有违背尉迟家意志的势力。而在尉迟家嫡公子尉迟峥临危受命接任rhq集团时，他更是用雷霆手段逼退了几大老牌企业的围猎绞杀，从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战场中杀出一条通天血路。
曾经，尉迟少主身后如影随形的沉默白衣，成了几乎所有人狙觑的对象。与他毒辣手腕截然相反的干净书生气，像是误入浑浊泥汤的一滴情露，勾起众人足够的好奇心去揣度他，并不自知地生出侵蚀玷污他的冲动。
昔日尚且如此，何况如今一副潦落后的隐忍模样。
每夜他都能回想起夜宴上燕识鸿周旋在环伺群狼间的身形，体内的燥火一天比一天旺。
随着时间向行动□□近，这种情况愈发严重，最后竟是到了只是听到燕识鸿的声音都能起反应的地步。
“霍哥，是明天的行动有变动么？”
“哦没什么”霍怀德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拨通他的电话，含糊地寒暄，“谨慎起见，想和你再确认一遍计划。”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好。明早霍哥亲自监盘装运后，我负责那批黑货的运输线。早上九点，车经停加油站，我会拨打匿名举报电话，那时候药监局的人正好在现场，他们接到举报后会控制卫迟，黑货会在官道上截获，整个行动预计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霍怀德不在意冗长的计划，只是享受着那清冽如泉的声音的涤荡，以解心中的涸辙。
他本以为，清露之末多少可以救急火。
谁料却让火烧得更旺。
几天装模作样的询问，计划都被核对烂了，通话很快陷入无聊的死寂。
“若没别的吩咐，我先挂了”
“等等，还有。”霍怀德盯着日历上21号的红叉的眼神微黯，最后冒险说道，“明晚就搬过来陪我，嗯？”
男人喉间压抑着什么，清冽声音带了一丝喑哑，乖顺应道：“都听霍哥的。”
他没想到燕识鸿答应得如此爽快，下意识微愣，电话已被掐断，传出冰冷的嘟声。
同时，卧门被人推开，娇弱的少年端着紫纱碗走到他跟前：“霍总您的药”
他端起药一饮而尽，将碗递至对方的手里时，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燕识鸿双手捧碗，双膝跪于他的面前的样子。
霍怀德再也克制不住原始的冲动，捉了少年的纤弱手腕将其摁倒在地。
灭顶的欢愉中，男人最后一句带着颤音的允诺似乎始终回荡在耳畔。
他已品尝到那尾音中的致命诱惑。
这一刻，离夙愿的完成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尽管，他永远也弄不明白那颤抖尾音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卫迟按下挂断键，将手机抛出几米远，腾出空的手缠上仰躺着的人的手，与它们十指相扣。
“猜猜，霍怀德会不会发一晚上的疯？”
男人偏过头去，阖上有些涣散的眼眸：“筹谋仔细了，我不想明晚去陪他。”
卫迟引颈沿着他挂在眼角附近的生理性泪痕啄吻，含混了一句：“放心，我舍不得。”
情到浓处不自禁，令两人皆是一怔。
卫迟看着男人正过脸，破碎的神光逐渐凝聚起惊疑的情思，调笑立刻脱口而出：“呵，信了？”
燕识鸿厌弃地蹙眉：“你能说过几句真心话。”
卫迟也不恼，甚至因他袒露出的真实情绪而雀跃。他紧握着那只劲瘦的手，紧紧贴上自己不着片缕的心口，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自己问问它？”
缓过劲来的男人懒得再和他纠缠，甩开他的掌控。
卫迟兴致正浓，将正要离开的人重新拽了回来，两人一同裹入衾被的柔软和温暖中。
不管燕识鸿信不信。
他都要在今天这暧昧的夜色中用实际行动告诉他。
那句舍不得，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一，宜修坟，忌出行。
霍怀德被轻柔的推搡闹醒。
刚睁眼，只见豢养的少年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眼里满是畏惧：“霍总您终于醒了！已经八点十五了”
“什么！”
全身的酸软和昏沉顿时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手机再次确认了时间。
八点十六分。连带着从rhq打来的十通未接来电。
霍怀德赶忙一边套衣服，一边回拨。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燕识鸿略带急色的声音：“霍哥到哪儿了？”
“堵在路上，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
“赶不及了，药监局十分钟后就会到。”
“他们怎么提前了！”
霍怀德气得心口疼，两眼闪过一抹白，直到他听闻电话那头沉默几许的声音复又响起，和他保证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这才稍稍松口气，命令燕识鸿在自己抵达前一定要稳住局面。
交代完一切，他见少年已捧着干净的衣物侯在旁侧。
霍怀德将眼刃锁死在他身上。
他是差点破坏完美计划的罪魁祸首。
毒辣的掌掴不由分说落在少年的脸上。
“回来再找你算账！”霍怀德淬了一口，愤愤出了门。
晨曦将rhq三个字母照得金碧辉煌。
卫迟身后跟着一行高管，在寒风中静默地等候了二十分钟。
耳机响起提示音，他听到燕识鸿的声音从中传出：“如你所愿，霍怀德赶不到药监局的人的前面了。我这边随时准备行动。”
他侧首转向一旁的生产部门经理：“那批货都完成了？”
“八点多工人们刚赶完。”
“直接装车。”
“已经在装了！”女人的眼神向其他部门飘忽，“距离收尾还需要些时间……大概十分钟——！”
陈述被一声轻啧生硬地打断。
女人立刻噤声，在总裁眼神的威胁下将颤抖的双手藏在背后。
卫迟皱眉，瞄了眼手表。
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八点三十。一列肃穆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入集团大敞的正门。
他心里陡升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这位新上任的政府官员绝不是省油的灯。
众人围簇中，车内踏出一位穿着制服，模样比他稍显稳重的年轻人，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背，露出方正饱满的天庭，剑眉下有着一对灿若雷电的褐眸，仿佛眨眼的瞬息便能洞穿世间所有的脏污罪孽。
“您就是药监局监察部的许部长吧？”
“许如清，可以叫我小许。”那人没什么架子，大方地伸出一只手，“希望今天能够共事愉快。”
两手相握，粗粝的触感让他险些绷不住伪装的笑容。
此人一定拥有军方背景。
看来上头这次有意针对rhq，派来的人很不好糊弄。
卫迟主动邀请：“许部长的工作可以先从研发部开展，然后按照生产流程，从生产部，质检部……”
“不耽误你们太多时间，就同时检查吧——不用担心，我们人手足够。”部长歪头打量着站在他身后佯装镇定的女人，话锋一转，“对了，听说你们今天正好和石棱交接运输药品，我特意查了一下——国营和民营供给，正好两辆厢式货运，对么？”
“对。”卫迟斜跨一步，巧妙地挡住他紧盯下属的视野。
两人的眼神激烈地交锋。
僵持良久，最终卫迟扑朔了一下眉睫，展出友善的笑来：“许部长，这边请。”
浩浩荡荡的监察队伍随着指引，很快分流到集团各部门，开展史上最严格的医药监督检查。
卫迟清闲地看着碌碌如蚁的人群奔忙，不时和路过的下属寒暄几句以显示自己的亲和力。而事实上，这不过是在许如清面前逢场作戏，赚些印象分，好让他的爪牙别盯得太死。
然而，这位正派的部长目的性极强，径直走到货车前。
“货车上的，可以允许我的同事们抽样检测吗？”
“许部长，这些药是和今天同一批次的，您可以直接抽验质检部的那些……”
卫迟截住属下的话：“部长请随意。”
男人丝毫不客气，带着人亲自踏入庞大的集装箱中。几十分钟后，他面无表情地折返而归，遣散了身边的团队去别处继续工作。
卫迟心里轻舒一口气，第一道坎总算是垮了过去。
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男人身边，攀谈起来：“许部长，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我有了解过，以前药品质检是需要部长带回局里，48小时后我方才能拿到初步审核报告。”
“技术升级，看到那个小白盒了么？样品滴进去，十五分钟就能出结果。”男人遥遥一指，笑道，“卫总接触这个行业不久，要多多了解啊，这样才能更好地配合政府工作。”
“部长指导得是。”
“还有相关的政策条例也一定要关注啊。比如，一年前颁布的第3049条法令规定，非术用镇静药剂已被列入违禁药品——”
卫迟听出男人的意有所指，勉强维持着笑意：“遵纪守法是rhq一直奉行的信则。”
“我们十分信任rhq，也希望rhq不要让我们失望。”
他一时接不下任何话，只能讪笑着点头。
许如清突然想起什么，环顾四周后蹙眉问道：“今天霍怀德怎么不在？”
卫迟听罢，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许部长和霍总认识？”
“我们曾经是校友。”男人直言不讳，“交货流程里他必须在场，人来了么？”
“霍总有事暂离，我想他一会就回来……”
“嘿，老许！”
正说着，远处小跑来一个圆润的身影，夸张地张开双臂与阔别多年的旧友激动相拥：“多年不见，这么风光了啊！”
许如清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过甚热情，草草应付后单枪直入：“你从哪儿过来的，离开这么久可是违规的。”
“哎呀昨天吃坏了肚子，老同学通融通融……”
卫迟趁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周旋，无暇顾及自己的动静，他拨通了燕识鸿的电话。
“货怎么样？”
“赶上药监局的人进来前，装上第三辆车了。”
“有人跟踪么？”
“我绕了点路，导航都显示不出位置，很安全。”
卫迟平视着远处威严的政府官员，右眼皮突然感到一阵抽痛。
道不明的阴郁笼上心头，他向电话的另一边叮嘱：“万事小心。”
还不等燕识鸿应答，霍怀德冷不丁从他身边冒出来，神色有些紧张：“许如清来的时候，货都上路了？”
“他来的时候，装运在收尾。两辆车十五分钟前离开的rhq。”
“没发现什么问题吧？”
卫迟注意到霍怀德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刻意隐瞒了许如清抽验车上药品的事，只是摇头否定。
两人各怀鬼胎，不约而同地选择缄默。
时针不曾停止转动，很快徘徊在九的附近。
古板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监察部部长手中的手机上。
“这里是监察部……您是哪位？”
“……举报？”
“好，您现在在哪儿，我们——”
部长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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