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逆鳞
贺宸渊。
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现在不该陪着贺麒吗？
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结果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人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没消失。
贺宸渊看到我的样子皱了下眉，然后他将我乱动的手握住，放回到了身侧。
“不要命了。”他冷道。
我低头一看，果然，方才扎针的地方稍微出了一点血，小小的伤口还隐隐有点刺痛。
但比起这些，那触在我手腕上的指节，反而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我闪了闪目光，寻个了话题问道：“小少爷现在怎么样了？输了血之后就好了吗？”
贺宸渊收回手，向后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面无表情，丝毫没有面对儿子“救命恩人”的感谢之情。
好吧，我也不需要他的感谢，省的让我折寿三年。
我舒了口气，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坐起身。
结果可能起的太猛，头还是有点晕眩，我整个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这个时候，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掌撑在了我的背后，给了我支撑的力道，让我坐的稳稳的。
“唔……谢谢。”我咕哝着，心想着贺宸渊今天到底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啊，一边毫不留情地打击我，另外一边，却总表现出若有若无的温情。
我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对我有什么不同，我就是在想，现在在他的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难不成在讨厌之外，他还发现了我的另外一点价值，譬如说，可以给他儿子当一头免费的“血牛”？
我倒是不排斥做这个，关键是他能不能看的上眼啊，上赶着给贺家做“血牛”的人，应当也不老少吧。
我的脑袋各种天马行空，眼见着面前的男人目光也越来越冷。
又过了好一会儿，贺宸渊说：“贺麒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可能随时晕厥，也需要时刻地输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付你一笔酬劳，条件是……”
“让我给小少爷输血？”他还没说完，我已经能猜出来。
贺宸渊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冷淡着说：“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很快我意识到这样显得我很是迫切，于是掩饰一般轻咳了声，才勉强平静地说道，“不用考虑了，我答应，而且我也不需要什么酬劳。”
贺宸渊闻言倒是难得有些意外，他看了我一会儿，眼里却又渐渐漫上讽意。
“想的越多，你拿的好处就会越少，我不喜欢贪心的人。”
是啊，遇到我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以为我是另有所图吧，不要钱，白白把血给别人，这样的人不是傻子，就是别有用心。
我不傻，说不安好心，也算不上，我真的只是想这么做，原因嘛……
“我曾经也是个孩子的妈妈，我的孩子身处险境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眼睁睁地看着他永远离开了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也觉得我虚伪，但小少爷晕倒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我儿子。我想为他做点什么……算是一个母亲的，迟来的弥补……”
我垂着眼睛说完，心里再一次蒙上一层悲伤的阴郁，贺宸渊应该感受不到我这样的心情，就算知道也理解不了，哪有人会无偿对别人的孩子这么好。
我自嘲地笑笑，刚想说，其实公平交易也好，谁也不欠谁的，贺先生应该不想跟我牵扯上太多的关系。
就听到面前的男人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我倏尔抬起头。
他继续低声道：“作为一个母亲来说，谁也没办法指责你。”
已经红肿酸疼的眼眶又有些许泪意，我没想到，从贺宸渊那里，能听到这样一句话语。
“真的吗……”我喃喃地问，也不知道问谁，“从始至终，我好像都过得很失败，从来没有一件事能做好，能抓得住。”
“沈韵。”他叫我，好像也是第一次这样清晰且认真地喊我的名字，“你的未来在以后，你好像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让前事困住自己，永远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确实如你所说，是个失败者。”
我承认，我还困在以前的悲痛里无法自拔，曾经我也告诉过自己，我的余生都是仇恨支撑起来的，没了仇恨，我一无所有。
但到了今天，有的人跟我说，我还有未来，还有希望，可那漫漫余生，靠我一个人，要怎么演绎。
我闭了闭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先前扎在心口的那根软刺不适时宜地冒了出来，有点疼，也有点蠢蠢欲动，所以明明有点舍不得，却还是开口打破了这难得悠长静谧的气氛。
“贺先生……难道不也是怀想着过去吗？对你来说，未来，真的那样清晰吗？”
如果是的话，以他这样的条件，身边早有了无数的女人，哪还需要过别人眼中的“单亲父亲”的生活。
在他的心里，应该也是有个女人，如朱砂痣白月光一般，挥之不去，也忘不掉。
我的话让贺宸渊的面容变得彻底冷酷下来，他这个人其实平时情绪并不外露，做什么都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但这一回，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出来，他很不高兴，或者说，他在生气。
他甚至不再与我说话，一身肃清地起身离开。
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我的嘴角扯了扯，想着，我应该是触到了他的逆鳞，那个女人……提也不能提。
……
闹出了那样的不愉快，我本来以为贺宸渊会直接把我丢在医院，任我自生自灭，可等我走出医院大门时，却发现徐冲等候在不远处。
我快步走过去，意外道：“徐助理，你怎么会在这？”
徐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笑，打开车门道：“沈小姐上车吧。”
我转念一想，大概我的“血牛”价值还在，所以贺宸渊就算再嫌弃再恼我，也不会真的把我丢下。
这么一思考，我还挺高兴的，虽然有点阿Q精神，但能有一点让人无法丢弃的“技能”，对现在的我来说真的很满足了。
回去的路上，徐冲在专心地开车，跟我并没有交谈的想法。
以往我也不会主动跟他聊天，就是今天，大概失血过多，脑袋缺氧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也就此说了出来。
“徐助理，你跟在贺先生身边多长时间了？”
徐冲闻言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仿佛有些意外，沉默片刻，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大概五年多了。”
五年多，真是挺长的时间了，看来贺宸渊真的很信任他。
“那小少爷的母亲，你应该也见过吧？”这个问题太过敏感，我没期待徐冲会回答我。
果然，徐冲又默了默，说：“关于贺先生的私事，我不方便透露，不好意思沈小姐。”
“没事，是我强人所难了。”我笑笑，“徐助理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吧。”
徐冲又道了声抱歉，本来我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但在等一个红灯的间隙，徐冲却又突然对我说道：“这件事贺先生不喜欢跟别人提及，沈小姐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最好也注意一些。”
这话自然是好意了，我能分辨出是非曲直，此时便只有感谢。
“谢谢你的提醒，我明白，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触及的伤痛，不愿意跟别人倾诉和分享。我也有。我只是……有点好奇，也有点遗憾。”
这样完美的男人，这样可爱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忍心抛弃他们，独自离去呢？
我沉思着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就像是展现着内心深处一幕幕的焦虑，我们每个人就像是这其中的一帧，没办法定格，也没有抓住。
……
回答清溪别墅，贺麒已经回来了，倒是不见贺宸渊的影子。
李伯此刻正寸步不离地跟着贺麒，想来也是被先前的意外吓到了，生怕自家宝贝小少爷再出什么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我心里也莫名生了点忌惮，不太敢靠近贺麒，许是先前的后怕还没完全消失，总担心因为我的靠近再让他出现别的伤害。
但我有心避开，贺麒见到我之后却挪动着短短的小步子，张开胳膊要让我的怀里扑，才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我是又高兴又感叹。
没办法，我只好抱起他，贺麒小小的胳膊抱住我的脖子，还将脸蛋埋在了我的肩膀上。
李伯在一旁看了笑道：“小少爷对沈小姐是真的亲近，除了先生之外，谁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我转头看了眼小家伙，也跟着轻轻笑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多了许多补血的食物，我本来以为这是给贺麒准备的，没想到有人告诉我，这是专门为我做的，还特地强调了一下，是先生吩咐的。
贺宸渊吩咐的？
难不成他想把血牛养的壮一点，给他儿子多输点血？
嗯，这个解释还蛮通的，我了然地点点头，正好也有点饿了，很快大快朵颐起来。
有人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埋头吃着碗里的饭，直到左手的胳膊被扯起，我才停下动作，转头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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