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承担不起
贺麒脸色苍白地晕倒时，是一天的午后，他午睡起来后一切如常，看他玩的起劲，我便起身去给他准备点水果。
谁知道回来时就看到他小小的身子倒在玩具的旁边，那苍白又毫无声息的样子，把我吓得差点丢了魂。
慌忙叫来李伯和其他佣人，大家也都吓得不得了，还是李伯镇定，叫来了司机，第一时间把贺麒送到了医院。
一路上，我坐在车子的后座，紧紧抱着贺麒的小身体。
他的身子好像在慢慢变凉，我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将他裹得牢牢的，怕这不够，我还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想把温度传导给他。
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还是那副静静的、沉沉的样子，车子遇到了颠簸，他的小手便垂落下去，落在了我的膝盖上，软软的没有任何支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某一个瞬间，眼泪突然决了堤。
因为我想起了星星，想起了两年前，我抱着僵硬的他，万念俱灰的心情。
当时我是真的想死，没了儿子，没了我至亲的骨肉，那感觉比在心脏上猛扎几刀还要疼，比汩汩鲜血流尽还要绝望。
而时至今日，我居然又要面对一个幼小的孩子离我而去的场景，我受不了，我真的无法接受。
我抱着贺麒低低哽咽的时候，坐在副驾上的李伯好像回头看了我一眼，他方才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贺宸渊，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总之他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担忧。
伴随着所有人沉重的心情，汽车在路上疾驰而过，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青城的儿童医院前。
车刚一停稳，我便打开车门冲下了车，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急诊室跑去。
有医生将贺麒接过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喘不上气，却还是流着泪恳求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求求你……
医生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说家属需要在外面等候，有任何消息他们会通知我。
一道墙将里外彻底阻隔，我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然后浑身卸力一般，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贺宸渊赶过来的时候，我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那样沉冷而肃杀的神情。
明明他的步伐还是有条不紊的，但就是让人觉得，他踩下的每一脚，都带着毁灭的凶煞气息。
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还没有力气站起来，就靠着墙，蜷缩着腿，抬头看向他，怔怔地流泪。
贺宸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里哪还有先前或揶揄或凉淡的意味，只剩下冻得化不开的寒霜。
我知道，这次看护贺麒出了意外，我难辞其咎，我该早点发现他的异常的，先前李伯已经提醒过我，小少爷的身体不算太好，需要时时照拂着，不能有一点意外，我都记在了心上，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为自己离开几分钟不会有事。
此刻贺宸渊心里一定在气我，不，估计他杀了我的心思都有，是我三番两次置他的儿子于危险的境地，第一回他没跟我计较，这一次……
我掩住脸，不是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可更让我难受的不可自拔的，是贺麒的情形，要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面对自己，要怎么原谅自己。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我把新拆开的机器人玩具给他玩，又陪他说了会儿话，想着他大概会口渴，就下楼去给他准备了些水果，等我再上楼的时候，他已经……已经昏迷了，我怎么叫他他也不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走开的，都是我的错……”
我从哽咽，慢慢变得泣不成声。
以前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只顾自己的事，忽略了孩子的情况，让他最终遭到了恶人的毒手，时至今日，我依旧是个粗心又大意的长辈，我没办法承担起这样的职责，我辜负了别人对我的信任，若是一切无法挽回，背负在我良心上的债，会一辈子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整个走廊只回荡着我的哭声，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我的孩子出了事，可事实上，我的煎熬比任何时候都要多上许多，我尤其没办法面对的，是我面前的男人，贺麒的爸爸。
贺宸渊一直没有说话，我掩面哭泣时，他亦没有出声。
周围静的像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待我慢慢止住哭泣，泪眼朦胧地重新抬起头时，却发现他还在看着我，眼睛幽深的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
过了会儿，在我彻底止住哽咽时，他终于低缓着开口了。
我本以为他要骂我，起码也是气怒地指责，但没有，他说的是：
“这点小事就让你崩溃了？”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接着蹲下身，跟我的视线平齐，冷冷地，淡淡地继续道：“经历过生死的人，不该是这副脆弱的模样，而你的懊恼和忏悔，一文不值。”
我看着他，沙哑着嗓音应道：“是我的错，我认，出了任何事，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你承担？”他冷嗤，“你承担的起吗？”
我咬住嘴唇，是，我承担不起，别说是一条人命，对现在的我来说，绝大多数事物都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擦干廉价的眼泪，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让人看透你的情绪。”他修长又保养得宜的手递过来一方藏蓝色的手帕，“或者，现在就逃得远远的，你这样的人，不配谈什么报仇，别人还没动手，你先把自己击垮了。”
我的眼泪已经不流了，连同着血液，都变得有些凝固。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
我还没能完全明白，就见他面露不耐，意欲起身。
意识到他要走，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有着不同于他面孔的温度，这样的热度烫的我激灵了一下，方才还僵冷的身体竟然也逐渐恢复了暖意。
“你不怪我吗？是我的疏忽，才让小少爷他……”我还是没办法释怀，不是面对贺宸渊，而是面对一个父亲的时候，我没办法完全不自责。
贺宸渊冷淡地垂下眉眼，目光落在了我有些粗糙的手上，我以为他会将我推开，毕竟他不喜别人的触碰，更别说还是我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也是奇怪，在他面前，我总是会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很多时候哪怕不是我的本意，却也控制不了事态的走向。
大概就像他说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心乱了，有些事也跟着乱了。
“别太自视过高，以你的能力，还影响不了别人的生死。”他终究还是拂开了我的手，起身的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他眼底的嘲意，也不知道是嘲笑谁。
而他给我的那方帕子，我一直攥在手心，没用来擦眼泪，因为……不舍得。
过了不多久，医生终于出来了，看他的表情，贺麒的病情好像不太乐观。
“谁是孩子的监护人？”摘下口罩，医生问。
贺宸渊道：“我是孩子的父亲。”
“我们初步诊定，孩子患有重度地中海式贫血，需要输血治疗。”医生的语气有些严肃，“不过孩子的血型非常特殊，RH阴性血，我们医院的血库存量并不够。”
RH阴性血，传说中的熊猫血。
贺宸渊刚想说什么，我整个人就像是触发机关的弹簧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我……”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要跳出嗓子眼一样，“我是……是RH阴性血。”
……
被带到抽血室抽血时，护士还热心地建议我，可以参加青城当地的“熊猫血”组织，当中若是任何一个人有输血需要，其他人就会一呼百应。
我听完轻轻笑笑，两年前我重伤进医院的时候，也是血量供应不足，后来，还是姗姗辗转打听到有个组织义务为熊猫血患者献血，当时大概有十多个人吧，轮番献血，才保住了我的命。
后来我病愈出院，也成为那个组织里的一员，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别说我的命还是别人救回来的，理应找机会还回去的。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救的人竟然会是贺氏总裁的公子。
鲜红的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流走时，我能感觉到有点痛，也有点冷，但跟这些比起来，我心底里的满足却更多的多。
一定意义上，我算是弥补了一下自己的过错吧，而且以后待在贺麒身边，只要他有需要，我可以随时把自己的血给他，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想到那个乖巧又可爱的小家伙，又想到他身上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病痛，我的心也在揪着疼。
300CC的血袋灌满时，我对护士说，可以再抽一点的，护士佯怒说，我这样的人还逞什么强，真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还得让别人来救我，净惹麻烦了。
好吧，是我有点操之过急了，生怕抽出来的不够用。
护士拿着血袋出去后，我躺在床上养养神，打算等到头不晕了再出去。
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吧，我正朦胧地睡着，突然发现身边像是来了一个人。
我对这类动静还是很敏感的，猛一睁眼睛，看到来人的模样，我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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